過年要準備什麼呢？
    這是清歡這麼些年來在山下過的第一個春節。他依稀記得以前過年都是要準備年貨的，想到這茬兒，一大早清歡起來就去超市了。
    說是準備年貨，清歡一開始就在零食區晃了，很快購物車就堆滿了零食——各類堅果、幹果、薯片、蝦條、豆腐幹、巧克力、布丁、軟糖、奶酪片、曲奇……然後又去冰櫃那邊拿了一些素包子、素餃子和湯圓團子之類的速凍食品。
    在經過服裝區的時候，清歡隨手又拿了幾件衣服，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還有兩雙鞋子，一雙運動鞋一雙短靴，都是拿了大概尺寸的，也沒有試穿，直接就放進購物車裏了——這“豪放”做派，營業員都多看了幾眼。
    所以最後清歡結賬的時候真的是一大堆東西，刷卡直接就是五位數了，而且還不是信用卡……收銀員心裏也嘀咕：這小孩子家家的，看起來還是個學生模樣，自己一個人就一次性花了那麼多錢，真是……
    清歡提著大包小包東西出來，然後攔了一輛出租車。
    坐在出租車上，清歡看著窗外——街上到處都可見裝飾著的紅燈籠和彩帶，來往的車輛沒有那麼匆忙了，連街上的行人也幾乎都洋溢著笑容。除了情侶，看到最多的組合就是家庭了，通常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和孩子，孩子笑鬧著，父母或是寵溺或是責備，可是眼中都是愛意。這就是“家”啊，因為有一個“家”，所以做什麼事都有了底氣，有了動力。於清歡自己，就是因為無牽無掛，所以好像萬事都沒有所謂，有和無都沒什麼要緊。其實，清歡曾經也想過有一個牽絆，可是……
    沒有人知道，清歡曾經養過一個孩子。而後來，事實告訴他，這並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歡，吃……吃……’
    ‘歡，歡……那個……要那個……’
    ‘歡，不要丟下我一個。’
    ‘歡，這首詩什麼意思？’
    ‘歡，和我下棋。’
    ‘歡，歡……’
    ‘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不是？’
    ‘歡……我……你……’
    ‘……’
    清歡正陷入回憶之中的時候，湖畔小區到了。
    “小夥子，到了。”
    “哦，好。”眼睛太酸，清歡眨了眨眼，一邊把車前給付了。
    清歡提著自己的東西下了車，慢慢走到家門口，正要去開門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就看到了那黑色的長袍以及萬年不變的帽子——
    “M？！”
    “白先生，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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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的突然到來清歡完全沒有料到。
    清歡看著坐在沙發上正喝著紅茶的M，問：“你怎麼會來？難道又有什麼靈魂需要你引渡回去？”
    M“嘻嘻”笑著：“我休假了。”
    “你休假了，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有實習生。”
    原來這個也有實習生的啊……
    “那你休假多久？”清歡隨口問道。
    “Tenyears（十年）。”
    清歡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十年？這假也太長了吧……”
    M笑道：“這是shortholiday（短假），上一次是longholiday（長假）。”
    “長假幾年？”
    “五十年。”
    “……”果然，時間已經算不上時間了。
    “所以，這段時間就拜托白先生了。”
    M的話很誠懇，可是他的聲音……清歡還是喜歡不起來。
    “隨便你吧。”下逐客令也不可能了——清歡站起身：“我要煮水餃，你要嗎？”
    “麻煩白先生了。”
    要就要，說話還是那麼別扭。
    清歡進了廚房煮水餃，把兩袋水餃都拿出來煮了。
    等清歡煮好已經是二十分鍾以後了。出乎意料的，M這個外國人對水餃這個第一次嚐試的食物居然很喜歡，一邊吃一邊誇讚——
    “中國的食物真是神奇啊。”
    清歡好想回一句：是你太out了。
    吃完了水餃，清歡看著空碗和筷子，想了想，對M說：“如果要長住，有些東西還是要說清楚的好。”
    “白先生請說。”M放下碗筷，笑嘻嘻道。
    “我不需要你付房租，但是家務事還是要做的。”
    “家務事？”
    “就是housework。比如掃地擦窗戶，”清歡指了指碗筷：“還有洗碗。”
    “我明白了。”M非常自覺地拿起了自己和清歡麵前的碗筷，往廚房走去——應該說是飄去。
    清歡挑了挑眉，跟著他去了廚房，站在門口看著他怎麼處理——結果真的看到他在洗碗……用水洗碗。
    清歡忙上前去，“油膩的碗筷要加洗潔精……就是‘cleanseressence’懂嗎？”
    “這個？”M指著那瓶洗潔精。
    “對。”
    清歡現在才想起來，M也算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了，他的宅邸裏有隱形的仆人，會為他準備下午茶會為他打掃清理。不過現在，這些事都要他親力親為了——不過，看M洗碗的模樣，他貌似也沒有很排斥嘛……當然，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惡明顯的人。
    家裏多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人陰陽怪氣，而且沒有半絲人氣兒，經常神出鬼沒，可是到底是不一樣了。清歡和M的相處模式，通常是以下這些情況：兩個人一起喝茶吃東西；清歡看書M在陽台上看風景；清歡寫作業M在陽台上看風景；清歡看電視M在陽台上看風景……好吧，M最多的狀態是在看風景。兩個人其實沒有什麼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片沉寂，可是清歡總是忽略不掉M的存在。
    比如現在。
    清歡正在寫對聯，M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
    “白先生在寫什麼？”
    “寫對聯……英文怎麼說來著……couplet？反正是SpringFestival（春節）貼在兩邊門上的祝福語或者願望。”清歡一邊寫字一邊解釋著。
    “貼在門上就能實現願望嗎？”M又問。
    “說了隻是一種願望了。”
    “白先生想要什麼？”
    M的話讓清歡一怔——對聯上寫著無非是最尋常的家宅平安，好運報喜之類的話……可是事實上，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說，都是自己可有可無的東西。
    “白先生？”
    清歡回神，把寫好的對聯鋪平，說：“M，你幫我一起把對聯貼出去吧。”
    “OK。”
    清歡和M一起打開大門出去貼對聯，卻剛好遇上從店裏回來的古月華。
    “清歡。”古月華的視線落在M身上：“這位是……”
    “他？他叫M，是……”清歡在想著怎麼介紹好。
    古月華笑了：“該不會是你的‘表哥’吧？”
    “表哥”這個梗讓清歡一陣惡寒，給了古月華一個白眼，說：“M是我的朋友，英國來的。”
    “哦？”古月華打量著M：“和上次那位克拉倫斯先生是同伴嗎？”
    “算是吧。”
    M嘻嘻笑著，上前伸出手來，道：“這位先生，你好。”
    “你好，我是古月華，是清歡的表……”古月華被清歡一瞪，改口：“是他的朋友。”
    兩人的手握在一處，同時明白了對方不是人類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