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箜山鬼蝶 楔子 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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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
百裏塵想,這句話同樣適用於自己身上,傅輕風應該就是這麼對自己的吧,甚至可以說是深得精髓。
傅輕風是百裏塵的養父,更是“七諫”這一任的幕後人。說是養父,其實傅輕風也不過隻比他大了十歲,更像是他的哥哥。
傅輕風也確實是個好父親,可以說這世上沒有人比傅輕風對他更好了,所以在被傅輕風殺死的時候百裏塵一點都不意外。七諫是什麼樣的地方,七諫是全球最頂尖的殺手組織,是黑暗世界裏所有人都知道的死亡代名詞,所以七諫的主子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真正溫柔的人呢?
不過是物有所用各取所需罷了,傅輕風隻不過需要一台殺人機器,一個隻聽他話的手下,他給得起。而他要的東西不多,但恰恰是所有人都給不了的,傅輕風也給不了,隻不過傅輕風可以給出其他的,比如一些微不足道的關懷,哪怕並非真心,或者是物質上的滿足,百裏塵覺得傅輕風能做到這一步其實真的很不錯了。
畢竟他是百裏塵,沒有任何人敢接近的百裏塵,他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哪怕也有人並不討厭他恨他,但也絕對不會喜歡他,因為除了這兩樣情緒,百裏塵還代表了另一個詞,恐懼。
所以,傅輕風就像是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一點聯係。
想要收斂它,必先擴張它,想要削弱它,必先加強它,想要廢去它,必先抬舉它,想要奪取它,必先給予它。這就叫做雖然微妙而又顯明。
傅輕風想要奪取百裏塵,所以給予他,而當他發現他無法得到這個人的時候,所以就毀了他。
“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英俊的男人一身黑色,在密室裏微暗的燈光下臉色顯得有些陰騖。
而在他的麵前躺著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衣服雖然略微淩亂卻很幹淨,他躺在地上像是昏迷了過去,沒有回答那人的話。淩亂的發絲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無法看清。隻能看見偏到一側的臉上,蒼白的嘴角溢出的殷紅液體。
沒有得到回應,男人的臉色越發陰沉,聲音中甚至有了一絲薄薄的怒意:“你明知道水裏有毒為什麼還要喝?”
安靜的密室隻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地上的少年一動未動,更不曾發出一絲聲音。從他跟他走進這間密室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或許應該說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總是他一個人在說話,唯一能得到的回應不是搖頭便是一個輕輕的“恩”字,再無他言。
“百裏塵,我知道你還沒死!你現在這樣是在恨我是嗎?”沉默了一會兒,傅輕風收斂情緒,開口問道。
依然沒有反應。
傅輕風嘲諷道:“怎麼,我最忠誠的殺人機器原來也是快死了就不聽主子的話了?忘了是誰把你養大的?”
地上的人終於有了一絲輕微的動靜,似乎有些艱難的轉過頭,黑色的碎發滑落,露出一張精致卻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傅輕風親眼看著這張臉如何從當初兒時的稚嫩蛻變成如今的驚豔,而唯一不變的是那張臉上的表情,永遠平靜無波,沒有情緒。
百裏塵直直的看著傅輕風,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一團墨,很黑,所以看起來很清澈。正是因為這份清澈,所以裏麵可以映出任何人的影子,卻又沒有任何人能夠留下一絲痕跡。正是因為這份清澈,傅輕風才會毀掉他,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就隻有毀掉。
“謝謝。”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人終於垂眸,微微動了動唇角,恍若清泉,極輕,若不是這密室安靜,隻怕根本聽不見。
但不知是毒藥在體內造成的疼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發音卻有些生硬。
傅輕風知道,他極難得開口說話,或者說除了傅輕風,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交流,而即使是傅輕風也不曾跟他有過所謂的交流,不過是下命令接命令罷了,點頭搖頭便足以,至多,一個“恩”字。百裏塵除了不是個啞巴,是真的不會說話。
傅輕風突然覺得一陣憤怒,這個人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在意!
猛然卻看到地上的人喉口微動,又是一灘血溢出嘴角,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傅輕風怔住,心裏有些難言的苦澀泛起。可是,讓百裏塵死掉這不是正是他想要的嗎。
他從小被自己帶走,對他極好,雖然讓他進入七諫接受最殘酷的訓練,卻也給了他別人都沒有的最好物質待遇。他是喜歡他的,不然不會親自撫養他長大,但是他的存在卻超出了他的想象,第一次碰到他的身體的時候他就知道,僅僅隻是無意中觸碰到他的肩膀時他就知道,百裏塵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的。
注定沒有任何人敢接近他。
即便是現在,眼看著他閉上雙眼,連麵對死亡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他也不敢碰他。他想憤怒的抱著他對他說你求我我就救你,有解藥的!可是他不敢,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一點點體會內心湧出的後悔。
百裏塵死了,傅輕風很清楚的感受到了地上那人微弱的呼吸消失的一瞬間。
意料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他很平靜,這是早就知道的結果不是嗎,唯一沒想到的就是,原來自己的心也是會疼的,撕心裂肺的疼。
他喜歡他,所以在孤兒院第一次看到那個站在角落一臉漠然的漂亮小孩時就決定了將他帶走。但他也是一個自私的人,在知道這個孩子的特殊時,便動了將他訓練成七諫的最強武器的心思。因為沒有人可以碰他,沒有敢碰他,會死。所以他狠下心將七歲的他送入了七諫,而七諫的規定是新鮮血液訓練最低年齡是十歲。百裏塵會受到怎樣的對待傅輕風比誰都清楚,但他還是那樣做了。
而百裏塵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隻是,他卻開始想要得到更多,不能觸碰的人怎樣才能得到?答案是永遠得不到,所以,毀了他。不然欲望和嫉妒會啃噬的他夜夜難安,他是傅輕風,他是七諫的主子,他不允許自己有這樣超出控製的東西存在。
“咕咕”,安靜的密室角落發出一陣詭異的聲音,緊接著一陣翅膀撲扇的聲音響起,一隻奇異的黑鳥飛起,落在傅輕風肩上。
那是傅輕風除了百裏塵外養的另一個東西,梟。
而從它跟著主人進來密室後便一直安靜的待在角落,極有靈性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響打擾兩人。
傳聞,梟者,不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