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來找了青挽。
    俊秀的臉上梨花帶雨：“青挽，能不能幫幫我？”
    小姐啊，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
    青挽憐惜地拭去淚，問：“怎麼了？”
    “蘇鶯她，懷了將軍的孩子。”蘇鶯，顧雲的侍妾。碧落的睫毛撲閃，淚珠落下。
    放下手中茶，青挽很難受，但還是應道：“青挽明白了。”
    小姐，小姐，她心心念念的小姐。
    一碗紅花滑了血胎，可青挽沒想到，一碗紅花也帶走了蘇鶯的性命。
    “將軍，是‘七日散’。”大夫慎重地收了針。
    一時間，屋裏很靜，隻有顧雲粗重的呼吸。
    七日散？青挽身形一晃。她明明放的是紅花。驀地，青挽看向碧落。
    碧落臉色慘白，看著青挽一臉歉意。
    片刻緘默，終於有人發了聲。
    “將軍，奴婢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綠晴怯怯地看了眼青挽。
    “說。”
    “那日，奴婢在主子的脂粉奩中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奴婢擔心……就，就把它扔在了花園裏……”
    顧雲吩咐人，不過半柱香，果真找著了那個脂粉奩。
    顧雲的臉色沉了。
    又找來了廚子，一回憶，“青夫人確是來了，大家都忙，隻問了一聲，就各忙各的了。”
    顧雲看著青挽，一字一頓道：“青夫人禁足十日。”
    顧雲的眼似漩渦，好像要將人的靈魂吸走。青挽低頭，沒再看他。
    而碧落的臉更白了，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青挽受罰。”
    臨走時，顧雲口中熱氣噴在了青挽脖頸。
    “為什麼啊，明明不是你。”那聲音竟帶了哭腔。
    待青挽想轉過身問清楚時，卻隻看見了顧雲垮下的背影，冷傲孤寂。
    青挽不知為何，有點想哭。
    偌大的居所很靜，很靜。這是第四日了。
    顧雲將所有侍候的人都遣散了，冷眼看著綠晴磕得滿頭血，苦苦哀求。
    青挽知道，綠晴是無辜的。她不過是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邊芷告訴青挽，皇帝已經開始收顧雲的兵權了。
    顧雲現在還不能反，他要等，等老皇帝的斑斑劣跡傳遍，等百姓對皇帝失了信心。
    一反賊，一英雄，顧雲要當的，是英雄。
    青挽啜了口茶，想起了初見碧落的模樣。
    那時的她還未及舞勺，在青樓裏做粗使丫鬟。原本及笄才能轉妓開苞，可一個客人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進了房，黑燈瞎火，她什麼也看不見。
    她瘋狂地踢打，撕咬，隻能換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扯開喉嚨地喊叫，嗓子都啞了，卻被一波接一波姑娘的嬌笑掩蓋。
    沒有人……會救她……
    客人醉醺醺地走了。她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卻是連淚也流不出了。
    在青樓，遲早要開苞，可等她再集幾年，或許還不用開苞，就可以換回自己的賣身契了。她嘴甜，長得也好，姑娘們有給賞銀，姑娘們的恩客有給賞銀，平日裏也會接些針線活。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夜涼如水的晚上碎了。
    老鴇最初也勸她幾句，也有好心的龜公偷偷塞些銀子給她。
    可最後，老鴇還是厭了。
    她尋死。老鴇搖著美人扇，脂粉撲簌簌地往下掉，直罵她晦氣，自己倒了黴請了尊瘟神。
    她毀臉，直接被扒光了丟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青樓的姑娘雖憐她，可命不由己，一個個躲在門後揩淚，又被老鴇罵了回去。
    她抓著地，一雙手血肉模糊。她能做的，隻有顫抖，不停的。從肉體一直到靈魂，刻骨銘心的侮辱。
    一雙秀美的綢鞋停在了她的麵前。
    “你是做錯了什麼嗎？”雙髻少女為她披上外衫。
    青挽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我說，跟我走吧。”
    少女一笑，春暖花開，凝固了年華。
    如果……如果沒有顧雲……她和小姐還是當初那樣。
    青挽趴在桌上，低低地抽泣。
    解禁的那天，顧雲來看她了：“青挽，別鬧了。”
    岸上綠柳醉堤，流鶯嬉鬧，畫舫綴華紗，妖童媛女，幾幾笑談。
    顧雲采了朵蓮苞，掛在青挽的腰上，眼神一直落在那蓮上：“不問我為什麼？”
    “為什麼？”青挽順從地問。
    顧雲抬起眼，印了個吻在青挽發上：“因為……我喜歡你啊……”
    顧雲喜歡自己，青挽很早就知道了。
    一聲輕哼從鼻腔逸出，青挽落下眼簾，苦笑。
    就這樣，顧雲緊緊地抱著青挽，仿佛可以抱到地老天荒。
    很久，很久。
    一滴，兩滴，顧雲哭了。
    青挽的發上幾顆晶瑩墜下，搔得發癢癢的。
    沉默了良久。
    青挽抬起手，輕輕地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