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檀香，滿眼明黃。
    “謝主隆恩。”顧雲低著頭，恭敬地行禮。
    珠簾後的檀香愈發濃鬱，還夾雜著老人腐朽的氣息。許久，老皇帝艱難地咳嗽一聲：“你下去吧。”隱約能聽出痰的滯澀。
    “是。”
    顧雲斂了眉小步退出，寬大的袖袍獵獵生風。
    “嗤。”輕輕的一聲笑，那雙眼裏哪有什麼順從，此時隻是一潭死水，不起波瀾。戰神，顧家公子，他當膩了。他想要的，是那個位置。
    憶起剛才那番話，顧雲更是鄙夷。
    老皇帝當真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死傷不問，糧草不提，更別說什麼撫恤了。一張口，便是要那不成器的邊芷，邊月。老皇帝好孌童，皇宮裏的各位都知道，可再有一千張嘴也不敢亂提。
    至於……顧雲腳步一頓。連相，權傾朝野，是他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的。
    “老爺，顧將軍來訪。”
    連老爺子搖著蒲扇，連眼也未抬：“請。”
    青挽小心地為碧落斟茶，隻覺這顧雲不懷好意，絲毫未在意手上熱氣翻滾。
    “呀，青挽，你受傷了。”那嬌俏的聲音猛地將青挽從思緒裏拉開。羞愧了臉，青挽拉低袖子。
    “青挽，你先下去。”連老爺子發話。
    看著那皺起的眉，青挽隻得福身喏道：“是。”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廳來。太失態了。
    夙夜的等待換來的是碧落眉梢的羞怯。青挽直直地愣了許久。
    “爹誇顧將軍年少有為。”
    “爹說，將門無虎子。”
    “爹說……”碧落嘴唇囁嚅，“他願將我許配給顧將軍。”
    這廝原抱的是這個主意。是想將連家也拖下水嗎？連家，顧家，除朝廷上點頭之交素來無交往，貿然提親，意味太明顯。怎麼連連相也犯糊塗？
    “小姐……”絞了幾絞衣擺，看著碧落歡喜地望著自己，青挽強將話咽下：“恭喜。”
    既然小姐願當傻子，自己揣著明白裝糊塗也好。
    正當碧落喋喋不休之際，桃子叩門：“小姐，老爺召青挽。”青挽想到剛剛的那件事，勉強衝碧落笑了一下：“小姐，奴婢很快回來。”
    “你來連家有段時日了。”連如海的眼凝望著香爐裏煙霧嫋嫋，不緊不慢。
    “是。”青挽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此時遣你回家可又不願？”連老爺的眉眼彎了，和碧落如出一轍，依稀可見年輕時的模樣。
    青挽忙撲倒在地，一字一頓道：“青挽生是連府人，死是連府鬼，願一生侍候小姐。”
    良久。
    “青挽，你太聰明了。”
    青挽長舒一口氣。
    “準你談一談對這門親事的看法。”連老爺的臉隱在陰影裏，青挽的衣衫濕透了。
    “奴婢認為……”青挽遲疑了一下，接著道，“顧公子待小姐自然是極好的。”
    耳畔一聲歎息：“連家世代忠貞，一步也不得錯。”
    青挽忙道：“願盡心竭力，至死不辭。”
    連老爺的語氣中夾雜了幾分讚許：“碧落小孩心性，顧府裏好生對待。”
    直至青挽行至門前，連老爺的聲音才微弱入耳：“莫讓她發覺。”
    連碧落是餌。縱使連老爺對她再好，也比不過連家世代清白。
    青挽回頭望了一眼，黑黢黢，什麼也看不見。心裏很涼。
    走錯一步，萬劫不複。
    “吱呀”一聲入門。
    “青挽，老爺跟你說了些什麼？”
    “叫奴婢好生照顧小姐。”青挽掖了碧落的狐裘，“夜裏小心著涼。”
    眼裏，是化不開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