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辰活了很多年，去過很多的地方，也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但很少見到像滎暉這樣深沉陰騭，捉摸不透的類型。他的城府太深，沒有人知道他計劃到了哪一步。這世間沒有一種動物能用來形容他，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屬於這裏。都是執念，他苦苦留在這個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我不會做你的棋子。”少辰說。
    滎暉沒有說話，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策馬加快了速度。
    西關城到虢嶺不遠不近，普通人騎馬走走停停大概要用上兩天的時間。軍隊訓練有素，清晨出發，當夜就到了虢嶺的附近。
    夕陽西下，虢嶺像是被遮上了橙紅色的紗，隱約美麗。忽爾克和西晏的分界就是這一條虢嶺，綿長崎嶇，植被茂盛。虢嶺的山並不算高，但勝在險。這裏是虢族的故鄉，他們的祖先生活在虢嶺深處。後輩向東依水建造了西關城，在平坦的土地上養育了數個村落。但那個傳奇的民族最終還是消失了，大晉、西晏和忽爾克割據了這片土地。那個小小的國家消失在了版圖之上，而所剩無幾的虢族人也隻能在故鄉的附近苟延殘喘。
    滎暉的五萬大軍藏身在虢嶺東麵的一座丘陵之後，不遠處就是托林郡王的營地。士兵們都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但滎暉卻不慌不忙，神色稀疏平常。少辰雖然知道了那一紙契約不過是滎暉捉弄他的伎倆，他也還是老老實實在一旁呆著，沒有輕舉妄動。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雖然那也可能是滎暉對付他的一些手段，但他必須要做的兩件事。
    一件事是關於鮫人。他要知道那十五個鮫人被藏在何處，他答應過要帶可兒回去鏡湖。睿兒的情感還在糾纏著他，他必須救出可兒。其他人就算了，至少要救可兒。
    另一件事關於黐閻。滎暉說過他知道黐閻的去向。黐閻受傷頗重，少辰很擔心他的安危。雖然少辰傷心黐閻的不告而別，但也還是想要證實一下黐閻的真實情況才能放心。
    少辰坐在山頭看著不遠處的虢嶺。夜色襲來，狐狸的眼睛還是能夠看得清晰。托林郡王的隊伍人數看起來並不多，但都有條不紊，行事謹慎。他們發現這邊的動靜之後，完全退到了虢嶺下麵，隱藏在山的陰影裏。
    少辰心裏有事，任夜色越來越深還坐在山頭發呆。
    “在想什麼？”滎暉突然走到了他的旁邊，幾乎完全隱藏在了夜裏。
    “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讓吳叔去送死。”少辰說。
    滎暉拉住了他的手，他們的手都很冷。他說：“下來吧，上麵風大。”
    “但視野好。”少辰回頭，夜色中滎暉的眼睛很亮，像是某種野獸。少辰一點也不怕，因為他自己就是野獸。兩隻野獸在一起，就會想要殺死對方，這是本能。
    “對。無論高處有多冷有多危險，誰都還是會想要爬上去的，因為視野好。”滎暉拉著少辰往下走，“你應該知道視野意味著什麼。”
    “我當然知道。”少辰打斷了他。
    視野意味著機會，殺死敵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