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從將軍的寢殿出來以後，小紓就好幾天沒見到將軍了。清水還是像以前那樣照顧他，但小紓總覺得有些變化了。清水變得常常發呆，有時還一個人在一旁傻笑，看他時的表情也怪怪的。小紓卻沒有很在意，隻是對將軍那日的語氣耿耿於懷。將軍總是對他溫柔，突然之間冷冰冰了起來，他難免會傷心。就想著，將軍也許討厭他了。
    也是自從那日在梅林中驚醒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黐閻了。他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現過。或許也是因為他的不出現，這人世間的溫度也恢複了冬季該有的樣子。
    今夜宮中有盛宴，是為了慶祝除夕，也是為了明日新皇的登基大典預熱。先皇已經駕崩了好幾日，國卻不能一日無君。康諾登基，在朝外卻有很多非議，有消息說在大晏做質子的托林郡王在大晏的支持下蠢蠢欲動。而且從觀星台逃走的珂達小王爺據說已經回到南楚了，他肯定還是會繼續打大晉的主意。大晉下麵幾個鎮守地方的將領也不怎麼安分，特別是謝侯爺鎮守的南疆的小兒子謝碧。此番京城受到了地震的沉重打擊，國家現在充滿著內憂外患。
    但除夕是一年的末尾，是很重要的日子。
    小紓在暖心閣的小客房住著，孤零零的一個人。將軍和一大幹衛士都應該在皇上那裏，奴仆們有很多隨行過去了，其中就包括清水。其餘在平日裏伺候將軍的奴仆，都被特許出宮陪伴家人了。隻剩下了小紓，他也想去湊熱鬧，但清水臨走前特地囑咐他不能亂跑。
    他現在隻能吃著清水偷偷從廚房拿來給他的糕點，坐在窗子邊上，聽遠處傳來的笙歌。
    這糕是禦膳房特製的馬蹄糕，皇上賞給將軍的，但將軍一口沒吃。小紓卻很喜歡，甜甜的，又香又軟。將軍肯定不喜歡這樣的東西，他怎麼會喜歡這樣小巧的玩意兒呢？小紓想，將軍和他根本就太不一樣了。
    風刮進了窗戶，吹在小紓的臉上，就像鞭子在打他。小紓心裏也難受，就想關了窗戶睡覺。
    他剛要關了窗戶，夜空中突然綻開了一朵明亮的花，又有了一陣爆炸般的巨響，接二連三的花朵都在天上開了。小紓知道這是煙花，他在祭師院的時候偷偷看到過一次，但那裏的花兒遠沒有這裏的美麗。
    好漂亮啊。天上開滿了花。可惜的卻是這些花隻能綻放一瞬間，便永遠的凋謝了。
    小紓看呆了。
    突然有人牽住了小紓的手。那手很溫暖，小紓被嚇了一大跳，他另一隻手中拿著的半截馬蹄糕就落到了地上。
    “別怕，是我。”那低沉的熟悉的聲音。
    小紓轉過頭去，果然是那個失蹤了好幾天的紅發金眼的高大男子——黐閻。他沒有表情，有些尷尬地鬆開了剛剛輕輕握住小紓的手。
    “很漂亮對吧？”黐閻把半掩的窗戶完全打開了，“我很久沒有見過煙花了，還是這樣漂亮，就像是北地的極光，但遠沒有那麼冰冷。”
    黐閻相比之前有了變化。他的周圍少了很多熱氣，隻剩下了溫暖。小紓下意識地往他的身邊靠近。他心裏卻疑惑，這黐閻之前究竟是去了哪裏呢？他怎麼又突然這樣出現？
    黐閻仿佛能讀懂他的心，說：“我一直都在你的影子裏，今夜看到了這樣的煙火，想到曾經歲月，便出來親身賞鑒。”
    這煙火是宮廷特製，雖然因為天災已經儉省了不少，但看在小紓的眼裏仍然是華貴非凡的。
    黐閻猶豫了片刻，對小紓說：“那邊如此熱鬧，你也不去看上一眼？”
    小紓低下了頭。
    “他不來見你，你也不去見他？”黐閻的語氣裏沒有什麼感情，隻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也罷，如此薄情的人，你還是少見為妙。”
    話是這樣說，但黐閻也知道，有些事情也不是見與不見就能決定的。
    小紓的頭更低了，神色間有些憂傷。
    煙火這時也已經停了。這是今晚最後的節目，將軍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吧？
    黐閻把小紓流露出來的期待都看在了眼裏，微微歎了一口氣就又隱身在了小紓的影子裏。
    大晉有個習俗，除夕之夜舉國燈火通明以求照亮來年的路途。暖心閣沒什麼人，但燭光燈火非常明亮。遠方的吵鬧聲在漸漸消散，小紓守在窗前期待將軍快快回來。
    原本這小客房並不是對著暖心閣大門的，但位置靠近前殿，能時時聽到大門口和後院的動靜。
    沒有過很久，大門處就有了吵鬧的聲音，想必是大家都回來了。小紓連忙跑了出去，隻見到清水一行做奴才的和幾個衛士。
    清水的臉上可以說喜氣洋洋，他見到小紓跑了過來，就問：“你怎麼跑了出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覺？是被煙火聲吵醒了吧。”
    小紓向四周看了半天，卻連將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清水有些領會到了小紓的神情，心中泛起了一絲醋意，隻是小聲地跟小紓說：“你別看了，將軍不會回來的。這重要的節慶，將軍自然是要在杏雅軒陪公主喝一壺合歡酒才行。”
    小紓不懂合歡酒是什麼，抿著嘴，有些小委屈。
    清水自然也不會和他解釋什麼，隻說：“我可累了，馬上就睡覺，你也休息吧。”
    小紓隻好乖乖地回房睡覺，心裏的滋味卻難受。原來將軍是和公主在一起。他們是夫妻吧？小紓知道夫妻就是在一起的兩個人。那他和將軍為什麼不是夫妻呢？
    他想不通，世上有太多他想不通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暖心閣又隻剩下小紓一個人。今日新皇登基，宮中眾人都是要去大殿跪迎新皇的。小紓身份特殊，不便出現在那樣的場合。
    今天一早就下起了雪，瑞雪兆豐年。宮中張燈結彩，雖比不上往年的豪華，但也充滿了喜慶。
    小紓知道冷，就坐在炭爐旁烤火。桌上是清水給他備的饅頭，但他沒什麼胃口。這炭火並不是什麼好炭，燒了一會兒，就有了嗆人的味道。小紓從櫃子裏找出了年前將軍讓人給他製的大衣穿上，是暖和。
    小紓呆呆地坐著，也沒有想什麼事情，心裏空空的。似乎過了好久好久，外麵的雪都停了，好像天上還有了陽光。暖心閣裏來了人，熱鬧了起來。
    沒過多久，清水進來了，看到小紓蔫耷耷的樣子，問：“你怎麼沒吃早飯？”
    小紓坐在那裏沒有動靜。
    清水從來都遷就他的，說：“也罷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就早飯午飯一起吃了。”
    清水走過來戳了小紓一下，說：“你也別不高興，今年不比往年，我們國家隻會越來越困難。過了元宵我們就要遷都昃陵了，那裏比較南方，風景是好些，但就沒有京城這麼大氣了。但想來你都應該是覺得好。你當初在朗星湖，是絕無可能見到這麼多好東西的。我害怕的是其他方麵的事情，要是打仗的話，將軍就難得再回家了。”
    清水的語氣都帶著點憂傷，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說：“你也不要灰心，將軍在前朝有很多事要忙。現在皇上的病沒有好全，全靠著我們將軍主持大局。將軍沒空來見你也是理所當然的。”清水說著神色間又有了愧疚之情，但欲言又止，說上了別的話：“將軍對你一向是好，你就別不高興了。”
    小紓知道清水在安慰自己，就點了點頭。
    “你臉色不好，去床上躺一會兒吧，我幫你把炭爐抬過去。”清水說。
    小紓很聽話地躺在了床上。
    那爐子有些重，但清水力氣也不小。他抬過去後就對小紓說：“你眯一會兒吧，我就先去廚房了，過不久讓清吟端了飯菜過來。”
    說完清水就去廚房工作了。
    今天是正月初一，他們的活卻不重，因為今天的規矩是禦膳房會向每個宮裏送賞菜。他們暖心閣的菜理所當然是最豐盛的。
    明凰公主邀滎暉去杏雅軒小坐，但滎暉還是回了暖心閣。他一進門就覺得不對勁，問一旁的衛士：“你們可聞到了什麼味道？”
    衛士們也覺得不對，就說：“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滎暉連忙衝向了焦味的源頭，竟然是小紓所在的那間客房，裏麵閃著微微的火光。衛士們連忙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這時清水聞聲趕了過來，驚叫：“哎呀！小紓還在裏麵！”
    滎暉看起來倒也鎮定，對衛士們：“你們快多叫些人來救火！”
    然後他竟頭也不回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