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笛的死，還引不起什麼大風波。隻說是她本來身體就虛弱，昨天受了將軍的氣，晚上又受了凍，一口氣的功夫就死了。現在又是動亂的時候，死了個小丫鬟，宮裏內務府就派人把她抬出去埋了。
    但清水還是很膽戰心驚，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活生生的人，一夜的功夫就死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娘，她還在將軍府，不知道病情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藥？是不是也像清笛這樣……清水不敢想了。他紅了眼，給小紓端早點去。
    早點是玉米粥和仨小肉包子，南瓜餅還有豆漿，雖說不上好，但比仆人們的吃食是好了點的。清水一早就吃了一碗清粥和倆白饅頭。
    清笛死了，言若姑姑讓清慧和清吟兩個丫鬟來照看小紓。將軍也有了吩咐，這院子裏守著許多的衛士，應該也能保得小紓周全。
    小紓換上了先前的綢緞衣服，清慧又給他挽了個好看的發髻，有個小公子的摸樣。他吃著清水端來的早點，很高興。但看著清水的神色不好，昨天的清笛姑娘也沒有來，小紓神色間就有了點詢問。
    清水隻好說：“清笛病死了，就一夜的功夫……”
    小紓吃了一驚。昨天還好好的人，今兒一早就沒了，任誰都不能不動容。
    “哎，這也是常有的事，地震中就死了這麼多人，再死一個也不能算多的。”清水的語氣間有些心灰意冷。
    小紓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
    清水知道小紓的關心，就反握了回去：“你的運氣還算好，竟然毫發無傷，我也高興。隻是不幸的人太多了，我難免有些傷心。”
    清水跟小紓又說了幾句，就出去回到廚房幹活了。這時廚房裏來了好幾個杏雅軒的人，杏雅軒的頭領太監說：“公主殿下要和將軍一起用早膳，你們用心點兒做。公主今早取了梅花上的雪水，要給將軍做玉雪香梅糕。這還有內務府領來的馬蹄粉，公主說了，給將軍做玲瓏丸子。將軍現在身上有傷，吃不得熱辣的，清淡是最宜，在飲食上你們要多多注意。這裏還有一隻烏木天雞，和山藥枸杞紅棗一起熬，熬爛點，晚點兒給將軍喝湯補補身子。還有事的話，我會再吩咐你們的。”
    這宮裏和將軍府的確是不一樣，規矩頗多。這暖心閣裏的大多是從將軍府裏調過來的人，也不熟悉宮中的事務。這幾個太監在這裏，竟然有耀武揚威的意思，清水打心裏看不過他們。
    其實因為在宮中不方便，調來的男的隻有四個小廝和廚房裏得力的兩個大廚，他們是看不慣太監們的陰陽怪氣的，但也隻能在鼻孔裏哼哼氣。這些個太監也看不慣這外頭來的奴才，一個勁兒使白眼兒。
    將軍府裏沒有宮裏的規矩，閑下來後閑話就多。清水在一邊給將軍熬藥，其他的丫鬟們在旁邊竊竊私語。
    “我聽說那個小紓是昆行少將在城外找到的。將軍還一直在觀星台那裏想把他挖出來呢，誰想到他能跑到城外去。”一個小廝神秘兮兮的樣子說，“你們昨天晚上看見他穿的那身衣服了嗎？紅豔紅豔的，妖異的很，我懷疑他就是個妖怪。”
    “你別說得這麼嚇人。”清慧拍了那個小廝一下，“我看他乖乖巧巧的，還是啞巴啊。”
    “你這就不懂了，當初地震的時候他可是在觀星台，怎麼兩日的功夫就跑到城外去了？而且，昨天清笛才伺候了他，今早上就死了……”那小廝也顯現出一幅恐懼的神色，“說不定……”
    “你別說了！”清慧也怕了。
    “這事情本來就是這樣。你沒看到將軍今早上著急的樣子，老將軍死了我們將軍都沒有這麼著急，那小紓說不定就是迷惑人心的精怪！”那小廝擠眉弄眼的樣子。
    清慧怕得大叫起來：“啊！”
    “說什麼呢！”言若姑姑來了，斥責道：“這裏是皇宮，也不怕這些話傳到將軍的耳朵裏去嗎？少說話，多做事！”
    這言若姑姑是宮裏的老人了，被派來領著他們做事，一臉的肅穆。清水對這位姑姑也是打從心裏敬佩。
    言若對清水說：“清水，將軍要從乾坤殿回來了，你先把昨天熬好的藥熱了給將軍端上去，今兒這藥我來看著就好。清慧，清鈞，你們還不去廚房幫忙，杵在這裏是要做什麼？”
    清水熱好了藥，聽外麵的動靜，是將軍回來了，就端了要過去。
    今兒的雪停了，但還有冷風嗖嗖。
    房裏有將軍和柳副官，公主竟然也在。公主溫柔地給將軍脫下了裘衣，遞給一旁的青兒，是個賢妻良母的樣子。
    清水畢恭畢敬地把藥端上去，頭埋得很低，說：“請將軍喝藥。”
    將軍接過了藥，一口氣就喝光了。
    “早膳已經妥當，請將軍大人和夫人移步膳堂。”清水接過了空藥碗，說得也很恭敬。
    公主扶著將軍起了身，笑笑說：“這清水是越來越伶俐了。”
    滎暉笑了笑，沒有說話。
    清水把碗遞給了守在門邊的丫頭，跟著將軍和夫人進了膳堂。站在將軍的身後，低著腦袋，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的舉動。將軍和公主一直都這樣相敬如賓，食不言，寢不語，氣氛非常平靜。但清水是覺得尷尬得不行了。
    沒吃幾口，將軍就放下了碗筷。
    公主問：“這些飯菜不合將軍的胃口嗎？”
    滎暉笑了笑，說：“當然不是，這玲瓏丸子很有滋味，但滎暉這幾日心情煩躁，再有滋味的東西也不怎麼吃得下了。”
    “將軍這是在為國事煩心。”明凰也放下了碗筷，對青兒說：“青兒，你去廚房拿玉雪香梅糕來給將軍嚐嚐，說不定能給將軍開開胃口。”
    “這樣甚好。”滎暉沒什麼表情，像是若有所思，問：“婉萫，這玉雪香梅糕我在昃陵的行宮裏也是吃過的，也就數那裏的梅花開得最動人，那糕也吃起來最香甜。你看，我們若是遷都到了那邊可好？”
    明凰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對將軍的一句“我們遷都”細細咀嚼，隻好說：“這種朝政之事，婉萫一概是不懂的，將軍還是和皇兄好好商議商議。”
    滎暉笑了兩聲，說：“夫人說的極是，這種大事理應要和你皇兄好好商量。今日在乾坤殿探望他，殿下雖然迷迷糊糊，但也有了幾分清醒的神色，想來不用多久就會好的。現在要新年了，等過幾天，殿下登了基，遷都的事也就不很遠。”
    明凰不再多說，隻拿了青兒端上來的玉雪香梅糕，用筷子夾給了將軍：“十一，你嚐嚐，我清晨在賞梅園取的雪水。”
    滎暉也沒有客氣，一口吃了，讚道：“的確是好滋味，婉萫有心了。”
    明凰笑了笑，說：“我有些乏了，想來是因為這幾日天氣異常，就先回宮歇息，將軍慢用。”
    滎暉擺了擺手，意思大概是讓她快走。
    明凰領著青兒就退下了，隻怕以後還要行大禮才退的出來，她不禁想。
    現在將軍是不用心急的，康諾在他的手中，他就完全掌握了大晉。隻是還有國家的內憂外患，等一切平定了下來，也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清水一直站在一旁低著腦袋。他原先以為將軍和公主也應該算恩愛夫妻的，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也對。將軍這麼花心，府裏有那麼多小妾，現在又這麼疼小紓。公主也是可憐了，怕是得不到愛，隻能得到敬重。但他一直照顧小紓，也是知道將軍對小紓和對別人很不一樣，疼愛中有憐惜，憐惜中有疼愛。現在也就小紓最得將軍的心了。哎，卻不知道這樣的關心能持續多久？
    將軍用過了早膳，就帶著柳副官和一幹衛士出了宮。
    清水忙完後就去找小紓玩耍。這小紓倒竟然比以前靈慧了許多，不再那麼呆呆笨笨的。清水想到清鈞那廝說的妖言亂語，看著小紓，也覺得的確是有跡可循。這小紓也是神神秘秘的。聽說他是將軍在朗星山救下的山野粗童，但山野粗童哪裏有這麼細皮嫩肉的？他可是知道朗星山荒無人跡，在塞北的傳說中那裏可是個妖山。難道小紓……真的是……？
    清水越想越不安，又想到清笛死的難看樣子，心中也有了懼怕。要是小紓真的是妖怪，那他豈不是非常危險？但他和小紓相處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啊。
    清水想得出神，小紓揮著膀子打了他一拳，他就驚醒了，怒道：“你小子，竟然還敢打人了！看我不收拾你！”
    小紓嗬嗬嗬地笑，一臉童真。清水就不好意思，他怎麼能那樣想小紓呢，小紓明明就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想不想吃玉雪香梅糕，今早上還剩了幾個，我去廚房給你拿？”清水問。
    小紓點了點頭。
    “那你等著，本來這主人剩下的廚房裏的人就要分了，我怕他們一早把糕點搶光，就偷偷藏了幾塊。你可等著，我去給你取了來。”清水說著，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