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枳雲到了醫院病房的時候，柳恒已經睡著了，柳枳雲沒開燈，躡手躡腳的走到另一張床上躺下。
    他現在不想見淩墨謙，那個家也回不去了，林夕家裏還有趙紫星，他看著就覺得煩，現下也隻有醫院可以提供給他住宿的地方，這麼想來，倒是應該謝謝一下路寒傾的悉心安排。
    他晚睡習慣了，一時間倍感無聊，剛剛拿出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是淩墨謙發來的。
    「枳雲，對不起，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以後我做什麼事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的，我保證。」
    看著這條帶著些祈求語氣的道歉短信，柳枳雲一下子覺得心裏五味雜陳。
    淩墨謙說他錯了，可仔細想來他有什麼錯，他們之間本來就不應該摻合對方，淩墨謙對他的關心和照顧他能感覺出來，同時淩墨謙也堅守著不越雷池一步的原則，他給了他足夠的自我空間，可自己呢……為什麼要那麼在意淩墨謙的生活圈子，那本來就不應該是自己關注的地方啊！
    柳枳雲隨手關了機，手臂擱在額頭上，病房的窗簾拉著，把外麵的燈光全部阻隔，黑暗中柳枳雲神情恍惚，隱隱約約竟然想起來高中時期的淩墨謙和自己。
    那時的他們沒什麼交集，班主任安排座位的原則是自選同桌兩人分數加起來，分數高的先選，所以基本上每次都是他和葉琳先選座位，而且那時候他和葉琳決定要好好學習，所以選的座位就是在二三排的中間，正對著黑板和老師，和他相反，淩墨謙是一直窩在教室的後麵角落，幾乎那一團都是和淩墨謙關係好的人。
    最初柳枳雲根本不清楚班裏還有淩墨謙這號人，還是葉琳告訴他的，少年時期的淩墨謙長得帥氣，性格張揚，贏得很多女孩子的芳心，隔三差五身邊的女生就會換一個，有幾次在班會上班主任語重心長說著早戀的壞處，眼光直勾勾的看著後排的淩墨謙，赤裸裸的表示這是說給他那一群人聽的，有同學低聲的談論起來，柳枳雲被吵得寫不下作業，抬起頭來發現幾乎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後麵，他也就順勢看了過去。
    高中時期的淩墨謙身上滿滿的都是富二代紈絝的氣息，而柳枳雲正好有很嚴重的仇富心裏，瞟了一眼後麵的淩墨謙就轉回頭繼續學習，無心關注其他。有時候他會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班主任說他有些孤僻，應該多和班裏的同學交流一下，為此還自作主張的讓他擔任學習委員，柳枳雲沒說什麼，默默應下了，也沒把這個放在心上，倒是有不少好事的同學閑得無聊來問他一些和學習無關的問題，他懶得搭理，那些人慢慢的也覺得無趣，就沒找他了。
    他們的第一次交集是在高二，那次柳枳雲怎麼找都找不到自己的一個很重要的筆記本，葉琳知道後幫著他找，最後葉琳不知道怎麼得出了筆記本被偷的結論，然後再一次自習課上讓他挨著問班裏同學，他也照做了，班裏同學還是很配合的，那是惟一一次，柳枳雲走到後麵對淩墨謙說了一句“可以看一下你的書包嗎”，淩墨謙主動把書包拿出來讓柳枳雲翻，然後柳枳雲在鬆垮垮的書包裏麵翻到了AV。
    淩墨謙本來是想看看好學生遇見這種事情的反應，可結果大失所望，柳枳雲什麼反應都沒有，把書包還回去繼續詢問下一個同學，但淩墨謙不知道的是，那時的柳枳雲對淩墨謙的厭惡直接達到了最頂點。
    不過那時候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最後柳枳雲沒有找到筆記本，隻好重新寫一遍，學習的忙綠很快讓他忘了這件事以及淩墨謙這個人，若不是後來他猛然察覺到的目光，可能柳枳雲一輩子的記憶裏都不會有淩墨謙這個人。
    高二下半學期開始，柳枳雲就總是覺得有人在悄悄的偷窺他，雖然不是帶著惡意的，可他也覺得不舒服，這樣默默忍受了半個學期，在高三開學沒幾天，他忽然感覺到那偷窺他的目光裏，竟然多了一絲傾慕的感覺。
    這下柳枳雲想忽視都難，他本以為是哪個女生，所以有幾次他無意回頭，正好撞上了淩墨謙的目光，後者顯然淬不及防，慌張的把目光移開裝作在做其他事情的樣子，可這著實讓柳枳雲嚇了一跳，經過幾次後他確認了淩墨謙對他的關注有些不正常，然後他擔心淩墨謙會告白，所以花費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列出了應對方案，可淩墨謙並沒有要和他結交告白的意思，漸漸的他也放下心來，高三的兵荒馬亂瞬間就把這個小小的插曲淹沒了。
    上大學的時候，學校裏有女孩向柳枳雲告白，起初他不會拒絕人，就應下了，交往之後他努力讓自己喜歡上對方，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都沒有結果，他有些沮喪，認為自己是沒有遇見真正能讓自己心動的女孩才會這樣，但是林夕敏銳的意識到了柳枳雲潛在的性向，就帶他去了gay吧，然後在那裏，柳枳雲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同性戀。
    接受這樣的事情並不是很難，柳枳雲自己也沒多大的感覺，根本察覺不到林夕所說的來自家庭的壓力來自社會的壓力，林夕看他放任自由的態度也沒辦法，偶爾會詢問他為什麼會是同性戀，柳枳雲想了想覺得可能是自己不喜歡小孩子吧，如果是異性戀的話免不了會結婚生孩子。他還記得他說出這個理由時林夕呆滯的表情，活像是見到了鬼。
    可現在想想，為什麼會是同性戀，最早就應該追溯到高中意識到淩墨謙的愛慕開始。
    那時的他為什麼沒有覺得奇怪和惡心，被一個男生喜歡上，不應該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麼，可他居然就這樣接受了，甚至還很冷靜的列出了拒絕方案，真是不可思議。
    半夜的時候柳枳雲驀然醒來，醫院裏靜靜的，他有些睡不著，然後走出了病房。
    走廊的燈暗著，不遠處指向安全通道的綠色箭頭幽幽的發著光，柳枳雲用了一會兒時間適應黑暗，然後聽見了很輕很輕的呼吸聲。
    離病房不遠處安置著藍色的椅子，柳枳雲輕輕的走過去，趁著那微弱的光芒，看見熟悉的麵容。
    柳枳雲覺得心裏忽然被打翻了五味瓶，鼻子酸酸的，他愣在那裏有些不知所措。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頭微微仰起靠著白色的牆壁，睡得很不舒服，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晚上有些冷，柳枳雲壓製住心裏亂亂的悸動，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男人迷迷糊糊醒來，看見柳枳雲有些慌亂，急急忙忙的想要解釋自己為什麼在這裏。
    “不用說了，”柳枳雲垂眼打斷了不知道怎麼開口的男人，“去病房睡吧，還有一張床，可以擠一擠。”
    淩墨謙頓時愣住了。
    柳枳雲頭埋的更低，悶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沒關係。”淩墨謙站起來，脖子仰了這麼長時間有些僵硬，他動了動才緩解過來。
    然後淩墨謙去拉柳枳雲的手。
    “走廊上冷，趕緊回病房，別著涼了。”
    隻往前走了一步淩墨謙就猛然停下了步伐。
    滴落在手背上的，濕濕的感覺。
    他回頭，身後單薄的男子依舊垂著頭站在那裏不動絲毫，隱約的光亮中，淩墨謙發現柳枳雲微長的發絲遮住了大部分臉，他看不清楚他的麵容，可是觸覺是不會騙人的，他隻猶豫了一下下，就回身抱住了柳枳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