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就開始下起了蒙蒙細雨。
    簡湛拉開窗簾，正好看見雨滴打在玻璃上，一條一條線順著冰冷的玻璃滑落，最後隱於窗沿裏。
    天氣變得陰暗起來，就連雲都變得灰蒙蒙。底下的草地上已經沾濕了一大片，綻放的花朵也因為風雨，開始晃來晃去。
    簡湛的眼眸深邃，他穿著睡衣站在窗口，伸出手將窗推開，一推開，風和雨就順著這個縫隙，拚命的往裏麵擠。
    雨滴落在簡湛的臉上，迷糊了他的視線，他低低的歎了一聲，將窗戶重新關上，然後坐回床上。
    “你考慮好了嗎？”
    “一定要這麼做？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反擊！”
    “湛湛，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違背過這個承諾？”
    “想過。”
    “得出的結論呢？”
    “不夠強大，不足迎敵。”
    因為他不夠強大，所以隻能忍氣吞聲，所以隻能將這些碎玻璃往喉嚨裏咽，哪怕咽喉被鋒利的棱角滑出口子，哪怕那一股血腥味彌漫在口腔裏，他都要笑著將它們咽下去，然後裝作很興奮很開心的說，“哦，我願意。”
    簡湛笑了笑，他撫摸著床頭櫃上擺著的那一本日記本，眉眼一彎。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很羨慕徐時間，因為他仿佛什麼都能算到，將一切緊緊掌握在手心裏。但是長大後，他不情願一直在背後，所以他開始學會主動攻擊，學會往前衝。那時候的他，不會留一條退路。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當他往前衝的那一刻，正是他最大的退路。
    “徐時間，你會不會後悔呢……”簡湛幹笑了兩聲，“真不應該把我帶回來……”
    客廳裏，燈光溫暖的籠罩著整個客廳，徐時間端坐在那裏，麵前擺著的茶，還飄著煙霧。
    “來找湛湛？”徐時間看著麵前的女子，溫潤一笑，“他可能還在休息。”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姚婕抬起頭，聲音怯弱，她的眼眸眨了眨，然後垂下頭低低道，“那不是袁俏的本意。”
    “我知道。”徐時間點了點頭，“你不必擔心那麼多。”
    “我……”姚婕頓了頓，雙手不停地絞在一起，“能不能……讓她……”
    “我說了，你無需去擔心這一些。”徐時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低聲道，“既然一開始她並非所願，那麼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也不關她的事情。我們自然不會將她攪和進來。”
    “真的嗎？”姚婕抬起頭，眼眸亮晶晶的，突然她的眼神一閃，整個人往沙發裏一縮。徐時間一愣，隨後他回過頭一看，果然看見簡湛從樓上走下來。
    “姚婕？”簡湛顯然也是一愣，他望了望徐時間，看著徐時間帶著笑的臉龐，瞬間明白了什麼，“你是為了袁俏的事情來的？”
    “嗯。”
    簡湛點了點頭，自從徐嵊離開後，袁俏也就一直跟著徐嵊。盡管沒有人看著她，但是現在的她，也說不上是自由。現在姚婕卻來了……很顯然，這是順了袁俏的意思，難道……
    “當初把你們拉進來真是抱歉。”簡湛也勾起笑容，看上去十分的親切，“哥應該和你說了吧？你不用擔心，畢竟我和袁俏的關係還不錯。哦，外麵在下雨，要不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
    “不了不了。”姚婕擺了擺手，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猛地站了起來，她有些局促道，“我……我先回去了。”
    說著，她就微微彎腰，長發隨著她的動作飄起，然後整個人有些慌張的小跑著離開了。
    “她為什麼那麼害怕我們？”簡湛不禁笑了，“難道我們是吃人的魔鬼？”
    “一定有人在看著她。”徐時間抿了抿唇，“她進來的時候就一直很慌張……袁俏可能怕她出事情。嗯，剛才管家跟我說，門口有車子在等她。”
    “哦，是嗎？”聽到這個答案的簡湛一點都不驚訝，他仿佛是早就料想到了一般，隻是眉梢上還是帶上了一絲好奇，“你說，這一次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不重要。”徐時間淡然的望了一眼簡湛，目光如水，平靜卻泛著暗波，“重要的是，你打算怎麼做。”
    “記得當時我回來的時候，我們下的那一盤棋嗎？”簡湛微微一笑，眼眸裏，那一絲迷茫已經驅散成淺絲，“這麼多日子下來，最後竟然還是要走這麼一步。”
    “如何結尾？”
    “我怎麼知道？”簡湛聳了聳肩，眉目間帶了一絲眷戀，“就當是最後享受享受這些日子吧。”
    “湛湛……”徐時間歎了一口氣，“也罷，就隨著你的意願……去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可能如你所願。”簡湛的聲音冷了幾度，他靜靜的望向徐時間，聲音飄渺，“徐時間……我不是看不懂……既然如此，不如早點抽身而退。”
    徐時間聽後，隻是眉毛微微一蹙，最後，他還是沒說一句話。
    簡湛不知道他這是默認了，還是在糾結，他隻知道，這些並不是他所要去牽掛的事情，既然已經做下決定，那麼他要擔心的就是，如何將這個決定，執行下去。
    就在簡湛準備上去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簡湛看著愣了一會兒，隨後接通了電話。
    “是簡湛嗎？”
    “是我。”
    “我是柳文央。”
    簡湛一愣，他迅速的上樓，將房門一關，然後笑道，“有事嗎？”
    “鄭銘沒有和你說嗎？”柳文央的聲音帶了一絲質問，她氣急敗壞道，“他現在就在他父母那裏！我把地址給你。”
    “怎麼……”
    “怎麼？他為了你做了那麼多事情，你就隻有這麼一句話？”柳文央心頓時一寒，她的語氣越發不好道，“總之你趕快趕過來！不然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我可說不準。”
    說著柳文央就掛了電話，簡湛握著手機，神情有些迷茫，但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按照柳文央說的地址，開車過去。
    門外，天越發黑了。
    雲一直往下壓著，仿佛要將高樓大廈全部壓縮成細小的餅幹狀，大雨磅礴，路麵上已經積起了不少水。
    簡湛拚命的朝著那個地址開，直到到達目的地。
    他關上車門，撐著傘，四處張望。就在他走過轉彎處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大雨中，那個男人的背影，依然熟悉的讓他忘不掉。
    下著那麼大的雨，他卻孤伶伶的跪在那裏，身上的襯衫早就已經被雨水打濕，那原本柔順的頭發，此刻不停地滴著水珠。
    可他卻依舊那麼堅挺的跪在那裏，即便雙膝觸地，雨淋濕他的全身，他的背脊依然那麼的挺直。
    簡湛抬起頭，看著這幢小房子上大開著的窗，握著傘的手一緊。
    他慢慢的朝著鄭銘走去，然後將傘頂在他的頭上。
    雨水少了很多，簡湛不介意自己的一邊肩膀被淋濕，他隻是顫抖著看著那個依舊跪著，卻將眼眸轉向他的男人，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來了。”鄭銘的話很少，他的嘴唇泛紫，顯然已經跪了很長時間。簡湛有些心疼的蹲下身，他伸出手擦著鄭銘臉上的水珠，有些冷冽的聲音混雜在雨聲中，“何必。”
    “何必……”鄭銘也念了一遍，隨後他笑了笑，目光裏露出一絲堅定，“我想給你一個名分。”
    “既然……你給不了我想要的，那就換我給你。這樣你就必須欠著我，越欠越多……等到這些事情全部終了，我們就全身而退。到時候，你慢慢的還我的人情。”鄭銘幹笑了兩聲，即便是如此狼狽的模樣，他的聲音依舊那麼的淡然，“我早就想這麼做了，隻是沒有找到那個人。”
    簡湛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他竟然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他的半邊肩膀已經被雨水打濕，可他卻沒有任何感覺。他的腦海裏，此刻循環著鄭銘說的話。
    這個男人為他做了那麼多。
    “投資了那麼多，要是得不到回報怎麼辦？”簡湛發笑著問，聲音帶著一絲顫音，雨水順著他的衣服滑落到手心，冰冷了他的手。
    “心甘情願。”鄭銘堅定的望著簡湛，“不管怎樣，隻要是我認準的人，我就不會讓他逃開。”
    簡湛笑了，他俯下身，吻住鄭銘的嘴唇，他緊緊地抱住鄭銘冰冷又火熱的身體，迫不及待的和他交纏在一起。
    “賭一把怎麼樣。”簡湛將雨傘丟在一邊，陪著鄭銘跪了下來，他握著鄭銘的手，十指相扣，仿佛永遠都不會分開一般。
    他的眼眸如同最初相見時一般的善良，勾魂攝魄，又帶著獨有的色彩。
    哪怕此刻他也被雨淋得渾身濕透，那一股骨子裏的傲氣，卻依舊沒有被磨滅。哪怕膝蓋已經很疼，他都堅持著跪了下去。
    能夠找到一個正確的人，需要花上多長的時間？有的人用了一生去尋找，有的人用了兩生去尋找。
    簡湛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即便自己生在不幸，即便自己痛苦的活了二十年，可是如果這二十年，能夠換來一個值得的人，那麼這二十年，就當是給他的聘禮。
    簡湛緊緊地握著鄭銘的手，他看著上頭，看著一臉不忍的女人，咧了咧嘴唇。
    鄭銘，等我。
    很快，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分開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