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為何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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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梅自己也沒想到,接到那個電話時會讓她如此激動。
那是在上午的第二節課後,她從教室裏出來,來到了花壇旁邊的丁香樹下,白色的丁香花盛開著,濃鬱的香氣立刻覆蓋了她。正在她微微閉上眼睛,抬起下巴,輕輕吮吸著丁香花氣息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那是一段非常好聽的流行音樂《兩隻蝴蝶》,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便沒有立即接聽,讓抒情悅耳的鈴聲繼續在她的耳邊和丁香花叢中流淌飄逸:
親愛的你慢慢飛
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
她對這首歌曲再熟悉不過了,抒情的鈴聲讓她的心頓時也曼妙起舞。等鈴聲響了兩遍,她才漫不經心地按下手機的接聽鍵:“請問哪位?”
“我是江南。”方梅頓時楞住了,心立刻咚咚跳了起來,每分鍾足足有120下,她的聲音也顫抖起來,並且極不連貫:“是嗎?我是……方梅。”
顯然對方已感覺到她的激動,於是停頓了一下,放慢語速:“你還好嗎?我想找個地方,咱們談談,你……同意嗎?”
“奧,當然……”
第三節課開大會,她不知道校長在會上都說了些什麼。五十多歲身材微胖的校長麵帶微笑,在主席台上用純正的普通話大聲講著,還不時將他激情洋溢的麵孔送到會場的每一個角落。當校長念道:“本次演講比賽的第一名是——”全場師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目光象聚光燈般刷地聚到了她身上,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美麗白皙的麵容象盛開的桃花,長長的睫毛也羞怯地垂了下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之後,她慢慢抬起頭,一雙黑水潭般的眼睛在彎彎的眉毛下閃爍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上主席台,從校長手裏接過那燙金的榮譽證書的,隻感覺自己的手被校長肥大的手使勁捏了捏。她不知道自己怎樣回到座位,也不知道校長又講了些什麼,隻看到校長慈父般的眼光又在她的臉之間穿梭了幾回。好不容易等到校長宣布散會,也沒顧上和好友郭燕打聲招呼,便飛快地衝出了會場。
校園的小徑兩旁長滿碧綠的青滕,她在小徑上穿行,感覺就象夏日清風裏的蝴蝶,輕飄飄要飛了起來。兩周前的劇場門口,人湧如潮,她和郭燕身著學生裝,不斷地向人詢問,“您有多餘的票嗎?”被詢問者一個模式的搖搖頭。她急得要哭了:“這是江南最後一場演出了,沒票可怎麼辦呢?”圓圓臉蛋的郭豔安慰她,“別急,說不定一會兒會有的,祈禱上帝……”憨憨的郭燕兩手合十,象虔誠教徒一樣默默祈禱,上天還真不負有心人,就是因為那次觀看演出,她才結識了他……
出了校門,她上了一輛出租車,這時,她才想起應該帶點什麼東西,於是她喊司機停車,跑進了一家花店。“對你說了多少回了,不要在外麵買花。”她母親薛琴開著一家花店,店裏什麼花都有,可她從來不從母親的花店拿花,因為她受不了母親的眼神和咄咄的逼問:“送花給誰呢?”“為什麼要送給他?”讓人象花一般的心情頃刻間凋落。她選了一支紅玫瑰和一支黃玫瑰,她想江南會明白她的用心的,但她覺得似乎還不夠,於是想了想,又選了一支情人草、一支蝴蝶蘭、一支百合。翠綠的情人草淡藍優雅,粉紅色的蝴蝶蘭輕靈飄逸,純潔的百合花柔香甜美,烘托著婷然玉立的玫瑰公主,這才是她自己呢,她抿抿嘴唇微微地笑了。
出租車在繁華的街區穿行,掠過她眼前的是象霧一般的櫥窗和行人。那天晚上,江南自彈自唱他的新作《愛的真諦》,台下的觀眾隨著歌聲一起唱起來,劇場裏根本上分不清是誰在唱,台上台下歌聲連成一片,整個是一個歌的海洋。雖然她拿出了最大的氣力和情感,但她的聲音還是消失在這個歌的海洋裏,甚至不會激起一點小小的浪花。
出租車停住了。馬路對麵就是西湖公園,就是她即將見到他的地方。她捧著鮮花站在馬路這邊,望著對麵綠樹簇擁的公園大門和門裏幽深的鵝卵石通道,她的心又咚咚地跳了起來。演唱會結束後,江南在歌迷的簇擁下走出劇場,歌迷們紛紛拿出筆記本請江南簽名,她和郭燕沒能擠上去,江南的車便開走了。一聲悶雷帶來了細雨,雨點在路燈下亮亮晶晶象一串串銀絲。她和郭燕懊惱地坐在出租車上,兩人都打起了瞌睡。不知什麼時候,郭燕突然捅了她一下,喊:“快看!”她醒了,懵懵懂懂地睜大眼睛,郭燕手指著前麵,“是江南的車!”她順著郭燕的手望去,果然看見了江南的車牌號。於是她和郭豔打開車窗,把頭探到窗外的雨中,一起大聲喊著:“江南!江南!江南!”然而江南的車根本沒有反應,一個急轉彎消失在雨中。
路口的車很多,來來往往象穿梭的流星。為什麼不在這裏安裝紅綠燈?她在一個電視談話節目裏看到市民提出過,一個領導模樣的人答應要考慮這一問題,可不知為什麼還沒有考慮出來,中國人大概就是這樣的慢思維,或者說是謹慎思維,要不怎麼古人說要三思而後行呢?所以直到現在,過往的行人還隻能象青蛙一樣在車輛中跳躍穿行。方梅上了馬路,小心地在車輛與車輛之間跳著。即將見到的江南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他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麼?她該怎樣回答他?她邊想邊象過河一樣搖擺著過了一輛黑色轎車,又過了一輛急速的摩托,接著避開了隆隆而來的裝滿鋼筋的卡車,就在她即將踏上人行道的刹那,突然聽到身後一聲刺耳刹車,接著她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當她醒來時,發現她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頭上掛著點滴,那無色透明的液體正通過一根長長的塑料細管流進她手背上的血管裏。她的手臂上纏著紗布,紗布上還滲出點點血跡。她的枕邊放著她的那束花,花瓣和葉子大部分已經沒有了,顯露出難看的光禿禿的長莖。她似乎想起來了,她看著西湖公園的大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這時好象是一輛麵包車快速駛來,在一聲刺耳的刹車聲中,她手裏的鮮花象禮花一樣噴射出去,在空中如雪片一般散開……
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後邊跟著一個端著盤子的護士。
“怎麼?醒過來了?”女醫生溫和地問她。
方梅想坐起來,女醫生急忙按住了她:“別動。”
醫生與護士交換了一下眼色:“看來沒什麼大問題。”
“那我?”方梅又想坐起來,她想說我還有事呢,但看到醫生的眼睛她又止住了。
“我們還要給你抽血,做破傷風抗毒素試驗,防止感染。”醫生同時向方梅和護士說道,然後微笑著點點頭,出去了。
護士拉出她的另一隻胳膊,在手腕的地方纏上橡皮管,白皙光滑的胳膊上血管立刻暴露出來。護士從盤子裏拿起一個針管,將針頭推進了血管裏。護士小心翼翼地抽動針管,她身體裏紫紅色的血液便流到了針管裏。護士輕輕地抽出針頭,將一支棉棒按在針眼上。一會兒,護士拿下了棉棒。方梅想該立刻給江南打個電話,她猛地爬起來,可是隻覺得頭一暈,身體向旁邊倒去,護士想去扶她,慌亂中拿針管的手橫著一移,針頭一下子紮進了另一隻手的手背上,護士疼得“哎呀”叫了一聲,血珠立刻從她手背上滲湧出來。
方梅見狀楞了,急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江南驅車一陣風似地進了醫院大門。車輪剛剛停住,他沒顧上鎖車,便從車上跳了出來,徑直朝急診室奔去。
他是從醫生嘴裏知道方梅出事的。當時他坐在公園亭子裏,四周是茂密青翠的竹林,竹葉間相互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聲響,儼然一曲天然的音樂。他就這麼在天籟中坐著,想著方梅的到來。可是他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她的影子,他站了起來,想打她的手機,但想了想不知為什麼又忍住了,也許沉默的等待會使見麵更加興奮和愉快,於是他又坐了下來,單調的竹葉聲似乎讓人覺得時間越發漫長。他坐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又站了起來,最後他拋棄了原來的想法,撥了她的手機號碼,在好長好長的一段音樂之後,接電話的竟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問您是誰?”似乎是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
“請問……這不是方梅的手機嗎?”他遲疑地問道。
“奧,你是找那個女孩嗎?她出車禍了,正在進行治療。”
“什麼?那您是——”
“我是急診室的大夫。”
他一口氣來到急診室大廳,此時已是中午了,大廳裏沒有了常見的喧嘩。一尊白色的雕像矗在大廳中央,白衣天使在向他微笑。正麵牆上是一幅大型的油畫,畫麵上黃果樹的瀑布正飛流直下,似乎聽得到水花迸濺的聲音。大廳空空蕩蕩的,一位年輕護士坐在油畫的下麵,在一張小桌子旁低著頭寫著什麼。他徑直朝護士走過去。
“對不起,請問……”他竭力平穩住自己的氣息。
年輕護士很職業地抬起眼簾,眼光飛快地做了一個半圓形的掃描,一般這種掃描隻有0。5秒,接著給予詢問者的是一連串背書似的回答。可這回護士的機械裝置不知為什麼出錯了,她在掃描中突然定格在眼前這位詢問者的臉上:這是一張年輕和充滿男性魅力的臉,頭發刻意而又隨意的彎曲著,覆蓋著光滑的前額,眉毛又黑又直,眼睛有些凹陷,鼻梁高聳,嘴角象刀削般的充滿棱角,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充滿堅毅又略帶憂鬱,讓人過目不忘。這不就是著名的憂鬱王子嗎?
護士顯然也是一個追星族,她不由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是江南?”
江南隻得點點頭:“請問——”
護士手忙腳亂地站起來,桌子上的筆和紙被帶到地上,桌麵上出現一本雜誌,雜誌的封麵上憂鬱王子的麵孔被無限度的放大,眼睛正憂鬱地看著他。
“我想找一個女孩……出了車禍,她叫方梅,眼睛雙雙的……”
“奧,急診病房裏,三樓,最南麵308。”護士恢複了常態,機械裝置又重新啟動了。“謝謝!”還沒等護士說完,江南便轉過身朝樓上跑去,把護士“用不用我領你——”的熱情拋在了身後。方梅,你現在怎麼樣了?嚴重嗎?你一定在想著我是不是?我已經來了,就在你不遠的地方,再有幾分鍾就會出現在你的麵前,你一定會沒事的。他象登山比賽一樣,一步兩個台階,很快跑上了三樓。他喘了一口氣,順著走廊徑直朝南麵的房間奔去,一連串的房間號碼象電影鏡頭在他眼前閃過之後,他喘息著推開了308房間的門。
可是他楞住了,病房裏並沒有方梅的身影。病房空無一人,正午的陽光從窗戶上射進來,照著整齊潔白的床單和床頭櫃,打點滴的鐵架規整地擺放在牆角裏,地麵上幹幹淨淨,沒有一點灰塵,好象這裏根本就不是病房,或者從沒有病號住過一樣。
“方梅!方梅!”江南喊著,房間裏是他空蕩蕩的回聲。
他返身回到走廊上:“方梅!方梅!你在哪兒?”走廊裏同樣是他空蕩蕩的回聲。
值班的年輕護士走出來,值班大夫也聞聲走出來。
“請問……怎麼……”江南皺緊眉頭。
年輕護士和值班大夫疑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走進病房。兩人頓時也楞住了,麵麵相覷。
“打完點滴,剛才還在呢?怎麼……”值班大夫一臉茫然。
年輕護士打開旁邊的一個床頭櫃,象發現了什麼似的:“看,她的……”護士從櫃子拿出的是一束鮮花,那確是方梅的花,花瓣大部分已經脫落,光禿禿的長莖十分頂眼。
“肯定是剛走——”值班大夫判斷。
江南也沒聽值班大夫和護士在說什麼,便轉身,飛快地下了樓。他一口氣跑到醫院大門口,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方梅——”他大聲喊道,行人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同時他的眼睛急速地搜索著眼前的馬路,寬闊的路麵上車輛來來往往,喇叭低鳴;路人三三兩兩,行色匆匆。可就是沒有方梅的影子。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真笨,他罵自己,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飛快地撥了方梅的號碼,他把手機放在耳邊等待著,等待那個清純和甜美的聲音。
在好長一段靜默之後,手機終於有了回答:“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他一下子癱軟下來,手臂無力地垂了下來,似乎連拿手機的力氣也沒有了。
方梅,你在哪裏?你怎麼會這樣失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