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五樓，我和納蘭琴想站在走廊上，朝著盡頭的高三一班走去，途中經過一個又一個高三班級，從窗戶向裏看去，無一例外都是埋頭苦讀的場景，教室裏的那些現代化設備似乎都成了擺設，居然沒有一個班級在上課時用到這些設備，老師的板書也是最原始的粉筆黑板，密密麻麻寫了一版又擦掉，然後再寫一版，周而複始，單調無趣。
    這就是京大附中的高三，死氣沉沉，迂腐刻板，卻也是京城所有高中裏最優秀的高三，學生為了名次與成績，不得不拚盡所有，一旦落後，他們就會被對手超越，甚至淘汰，所以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分秒必爭地讀書，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謝流雲那種逃課跟玩兒似的卻依然名列前茅的怪胎。
    “到了，”納蘭琴想靠在走廊扶手上，冷冷注視著對麵高三一班的教室門，“你去敲門。”
    “你為什麼不敲？”我反問，這層樓的氣息壓抑得我幾乎喘不過氣，而這個班級給我的感覺更是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碰都不碰這裏的任何一個地方。
    可是納蘭琴想頭偏在一邊，根本不理我。
    知道這家夥如果不想動手，拿刀逼著都沒用，我隻好上前，在腦子裏回憶了一遍唐煜所教的各種禮節，很禮貌地輕叩三下。
    教室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穿著職業套裙的女教師出現在門後，她戴著刻板的框架眼鏡，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眼神冰冷：“什麼事？”
    我飛快掃一眼她胸前的銘牌：“郭老師，我們想問您一些事……”
    “有什麼事午休再說，現在同學們正在考試，”她打斷我，“高三一班和你們S班不一樣，我們的學生必須依靠自己的成績而不是背後的家族，來為自己爭取未來。”
    說完不等我反應，毫不客氣地將門關上。
    我傻眼，這什麼人呐這是……
    “切，”納蘭琴想拍拍我的肩，“你讓開。”
    處於遊神狀態的我毫無知覺地讓在一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小子已經抬腳對準教室門狠狠踹了下去！
    “喂！你……！”我大驚失色，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教室門在挨了這一腳後轟然倒塌，門上刻著“高一三班”的金屬牌滾落到一邊，一時間天地都寂靜了，我們兩個和教室裏包括郭老師在內的三十五個人幹瞪眼。
    “納蘭同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郭老師扶了扶眼鏡，手裏緊緊攥著本厚得跟磚塊似的教科書，我猜如果不是有這麼多學生在場，她手裏的書恐怕早就招呼上來了吧？
    我趕緊抱歉地笑笑，回頭一看，納蘭琴想已經大搖大擺走到了講台上，然後把手裏的筆記本電腦摔在桌上，淩厲的眼神掃過教室裏的每一個人：“都給我聽著，徐曉麗死了，這是她的遺物，從這裏麵警察很容易就能判斷出誰是凶手，所以給你一個忠告，趁早去警局自首，否則，作為學校的風紀委員長，我會讓你好看。”
    教室裏沒有半點聲音，三十四名學生定定地看著講台上的納蘭琴想，好像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更有甚者在納蘭琴想說完後就埋頭急著寫試卷，而郭老師也隻是皺皺眉頭，並沒有太明顯的情緒表現在臉上，似乎徐曉麗的死根本用不著她費心。
    冷漠，太冷漠了。
    心底升上來一絲寒意，我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有人說人比鬼更可怕。
    “真是群惡心的東西。”納蘭琴想冷笑一聲，一手拎著筆記本電腦，一手拎著我，看都不看站在一旁的郭老師，冷著臉出了教室。
    “喂喂，快放我下來！”我不滿地掙紮，我可是姬家的少主人，被人這麼拎著算怎麼回事啊？
    “怎麼這麼輕？唐煜沒給你飯吃嗎？”他把我扔在一邊，又把筆記本電腦扔過來，嚇得我趕緊伸手抱住。
    這玩意兒可是要交給警察的，壞了我可賠不起。
    “看不出來啊，你還是風紀委員長？”五樓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我追上他開始沒話找話。
    “你有意見？”他斜我一眼。
    “沒有……”才怪！
    唐煜擔任京城大學的風紀委員還說得過去，他本來就嚴於律己，也嚴於律人，可是這小子是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到底是哪個校領導那麼有眼光，想到讓他出任京大附中的風紀委員長？
    我沉默地跟在納蘭琴想身後，走過一個又一個單調無味的高三教室，在轉過一個彎後，身後響起了郭老師的聲音：“納蘭同學，請等一下。”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手一抖，懷裏的筆記本電腦差點就掉了下去。
    這個郭老師走路都是這麼無聲無息的嗎？
    “什麼事？”納蘭琴想雙手插兜立在一邊，神情傲慢，看不出來一絲對老師的敬意。
    郭老師微微皺眉，卻還是耐著性子說道：“納蘭同學，徐曉麗同學的死，我深感遺憾，但是我們班馬上就要代表京大附中參加新一屆的數理競賽，如果這個時候再有人被警方帶走，我們就會因為參賽人數不足而被取消參賽資格，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三天之後，再將徐曉麗的筆記本交給警方。”
    她在說什麼？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精明幹練的女教師：“郭老師！”
    郭老師卻是看都不看我一眼，朝著納蘭琴想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你了，納蘭同學。”說完轉身離開，絲毫不給納蘭琴想拒絕的機會。
    “這女人瘋了嗎？混蛋！”一直被我緊緊壓住的怒火終於熊熊燃燒起來，麵對這樣的人，唐煜所教導的一切禮儀都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她的眼裏隻有成績和榮譽，人命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納蘭琴想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哼，怪不得這麼目中無人！”我氣不打一處來。
    “高三一班隻承認成績，隻有成績好的人才會被她注視，”納蘭琴想的唇角透出一絲笑意，“像你這種還沒有參加任何考試取得任何名次的人，當然會被她無視。”
    “說的好像你有多優秀似的……”我不滿地嘀咕。
    他瞥我一眼，卻轉移了話題：“走吧，我們去學生會看看，徐曉麗是學生會長欽點的秘書長人選，那麼她的很多資料就會存於學生會的檔案室，那裏麵可能有一些筆記本電腦裏所沒有的東西。”
    筆記本電腦裏沒有的東西……我看著懷裏的筆記本電腦，這裏麵有一個文檔保存了徐曉麗近一個月來的聊天記錄，應該是她在每天晚自修結束後手動輸入的，記錄裏徐曉麗和一個名為“隱形的翅膀”的網友多次談及鳥與飛翔，而在納蘭琴想不知用什麼手段盜取徐曉麗的賬戶並順利登錄後，我們發現那個“隱形的翅膀”被徐曉麗歸為“高三一班”，當然，僅僅是這樣還不足以讓我們疑心殺害徐曉麗的人就在高三一班，真正讓我們堅定了這一想法的，是徐曉麗昨天晚上還未來得及存入文檔的一條記錄——
    隱形的翅膀：今天晚上去第三圖書館吧，在那裏可以看見天使哦！
    於是又一個問題冒了出來，徐曉麗的確在晚上潛入了第三圖書館，並且打暈了管理員大叔，那她又是為什麼在今天早上才從六樓跌落？
    真是……頭疼死了，我晃晃有些發暈的腦袋，打起精神想追上納蘭琴想，眼角卻突然感到一陣異樣，這種感覺和唐煜的頭發劃過時十分相近，但是有些刺癢。
    羽毛？我看著那片雪白的羽毛悠悠蕩蕩地飄遠，又回頭望望外麵大樹上停歇的一群小鳥，嘰嘰喳喳，甚是熱鬧。
    我搖搖頭，暗笑自己敏感過頭了，在京大附中這種注重生態的學校裏，出現一兩根羽毛有什麼好奇怪的？
    跟著納蘭琴想又回到樓下的時候，學校已經請來了警察，一些目擊了事件的學生正被叫到一邊詢問情況，在其中我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張純，她被一個同學扶著，一邊說著什麼還一邊做出誇張的手勢，給人一種語無倫次的感覺，黃老師在一旁和一個警官模樣的人談論著什麼，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也是，京城的一流中學發生這種事情，不管是校方還是警方，都會感到頭痛棘手吧？更何況出事的還是學校向來十分重視的特優生……
    “咚——”
    “哎！你幹什麼突然不走了？”我揉著被撞痛的額角，埋怨地看著麵前突然止步的納蘭琴想。
    納蘭琴想卻好像根本沒聽見我的話，他仰著頭，望著五樓的某扇窗戶喃喃低語：“桃花……真是好漂亮的桃花啊……”
    桃……花？！
    我驚詫地望去，陽光綿綿，為教學樓鍍上一層淺金色，可是眼睛都酸了我還是沒看見什麼桃花，莫非唐煜說的是真的？有些東西，隻有占卜師才能看見，即使是擁有靈眼也無法窺視？
    就在我準備收回目光時，一個人出現我眼中。
    那是個少年，麵容清秀，帶著一抹天使般的微笑，漆黑的發絲在風中淩亂飛舞，金色的陽光纏繞周身，像是用金線織就的霓裳，衣袂翻飛，輕靈自如，猶如飛天。
    好漂亮……
    我癡癡地望著他，一股強烈的寒意卻從心底猛地升起，將我從癡迷中解脫出來。
    他不是飛天！
    墜落！他在急速的墜落！
    猶如斷了翅膀的飛鳥一樣，少年狠狠地栽倒在花圃裏，腥紅的血從他口中淌出，而他臉上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微笑在一瞬間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第二名死者……
    我眯起眼，注視著五樓窗口一臉不敢置信的郭老師。
    看來這次，京大附中的數理競賽隻有叫停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