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的時候，唐煜看見了一片漫無邊際的花海。
    玫瑰花的獨特香味在空氣中悠悠飄散，如火的色彩點燃了整片山坡，讓人聯想到轟轟烈烈的愛情，美得不似人間。
    隻是……很奇怪，唐煜環視四周，沒有蝴蝶，沒有蜜蜂，甚至連鳥鳴聲也沒有。
    一陣風拂過無邊的花海，火紅的玫瑰隨風搖曳，卻聽不見一絲風的聲音。
    靜的可怕。
    原來這就是張旭的夢嗎？
    沒錯，為了找到墨染說的那個女孩，他現在在張旭的夢境裏。
    唐煜閉上眼感受了一下風吹來的方向，然後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山坡的頂部。
    一陣香風吹過，夾雜著漫天的玫瑰花瓣，花瓣退去後，一個女孩出現在他麵前。
    女孩很漂亮，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風挽起她的裙擺，像一隻翩躚的白蝴蝶。
    “怎麼是你？旭呢？”她問他，聲音清脆猶如銀鈴。
    “你認識我？”唐煜看著她笑，隻是那笑意並未到達漆黑的眼底。
    “不認識，”她轉了轉眼珠，也看著他笑，“畢竟我死了很多年了。”
    唐煜聞言歎一口氣：“那為什麼纏著張旭？”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女孩從鼻子裏哼一聲，扭過臉不看他。
    “那好，換一個問題，”唐煜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為什麼想救張旭？”
    女孩渾身一震，一雙清透的眼睛緊盯著唐煜，不再說話。
    “桃花的花瓣是你給納蘭琴想的提示吧，如果張旭身上的桃花是真的，墨染根本就救不了他。”唐煜想起了當年的謝清絕，當一個人身上真的出現桃花時，那麼他就注定死於非命，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回避。
    “……”女孩咬緊了下唇，依然選擇沉默。
    “你的名字，是張綺吧，張家那個早夭的本家小姐，”唐煜看了眼四周的玫瑰，“知道嗎？張旭很喜歡你，他為你造了一座玫瑰花園，甚至連情書都準備好了，隻是……你說他要是知道喜歡的人竟然是去世多年的親姐姐，他會怎麼樣呢？”
    “他不可能知道！我死掉的時候，旭根本就還沒出生！”她說完後有些低落，因為怕旭覺察到她的身份，她甚至不敢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以至於旭會把那個和她有些神似的姬墨染當做是她，而那封對她而言無比重要的情書，卻那樣可笑地被送到姬墨染手中。
    “可是你的照片還在張家，不是嗎？”唐煜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你覺得我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張旭？”
    張綺狠狠瞪著他手裏的照片，清亮的眼睛漸漸染上戾氣。
    “對了，張夫人最近心中很不安，因為她想不通自己那個原本對花卉不感興趣的兒子，怎麼就突然變得和他早夭的姐姐一樣癡迷於玫瑰了？”唐煜一揚手，照片掉落在玫瑰花叢裏，“你覺得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張夫人，她一直抱有遺憾的女兒的亡魂，至今還徘徊在人間呢？”
    “你敢！”張綺的麵孔忽然變得猙獰，抬起青灰的手臂猛地揮向唐煜，無數朵帶著尖刺的血紅玫瑰隨著她的動作從四麵八方狠戾地刺向唐煜，刺耳的破空之聲劃破花田的寂靜。
    果然不行麼……唐煜垂下眼瞼，眼神有些陰鬱，他抬起雙手結印，一個半透明的紅色五芒星出現在身前，他張唇，輕輕吐出一個字：“破。”
    話音剛落，原本攻勢淩厲的玫瑰在空中迅速枯萎，然後了無生機地掉落在地，而張綺後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看向唐煜的眼睛裏滿是震驚和恐懼。
    “你……你是唐家……不對，是姬家……不，也不是……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她瑟縮著身體，聲音裏有一絲顫抖，最後近乎歇斯底裏地低吼。
    “我是誰不重要，”唐煜揮手撤去五芒星，蹲在她身前，“做筆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張綺猶豫了一下，恢複清透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張旭的事我會幫點小忙，不過……”他伸手，一隻白色的紙袋憑空出現在掌心，“幫我把這件衣服帶給昆侖雪山裏的一位朋友。”
    “昆侖雪山？誰？”張綺接過袋子，分量很輕，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一隻空紙袋。
    “謝清絕。”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唐煜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陰影。
    “好，我幫你，”張綺咬緊了嘴唇，“那……你能不能幫張旭渡過死劫？他還隻有15歲，媽隻有這一個兒子了，他不能死！他……”
    “不行，”唐煜靜靜地看著女孩那張瞬間慘白的臉，“那是他命中既定的，誰都無法改變。”
    “你騙我！你明明說過會幫他！”張綺氣極，緊握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泛出青白。
    “我隻是幫一點小忙，比如說，”唐煜起身環顧身邊無邊無際的玫瑰花海，“讓他至少不會魂飛魄散，投胎之前，他會一直呆在這裏，這個條件，你覺得怎麼樣？”
    “他不能死，他是張家的繼承人，是我喜歡的弟弟啊……”張綺低喃，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猛地抬頭望向唐煜，眼睛裏透出希望，“那個姬墨染呢？如果是她的話，改命和續命都不在話下吧？”
    唐煜的眼神忽然暗的可怕，周身的氣息也在眨眼間變得陰冷：“別打她的注意，你應該知道不論是改命還是續命，帶來的後果都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就算是整個姬家，都無法承受。”
    張綺的肩膀泄氣地塌了下去，她抱著那隻紙袋，蔥白的手指緊緊攪在一起，聲音裏透出虛弱：“好吧，我答應……”
    滿意地點點頭，唐煜轉身準備離開，然而剛走出去幾步便停下，又折回來：“這樣，我再追加一個小小的條件……”
    “什麼？”張綺戒備地看著他。
    “這個，當做訂金送我怎麼樣？”他指著她手腕上一隻銀白的鐲子。
    “你要這個做什麼？”她可不覺得這男人會喜歡戴鐲子。
    “做哥哥的總該替妹妹搜羅些好東西，不是嗎？”唇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唐煜的聲音又一次恢複了往日的溫和，“你這邊這麼多好東西，我就瞧著它順眼了，你不介意的吧？”
    “……”
    她能介意嗎？
    張綺呼一口氣，隻是一隻鐲子，送給他倒也沒什麼。
    她褪下鐲子，交到他手上：“訂金我也付了，你記得答應我的事。”
    “好，沒問題。”
    唐煜收下手鐲，抬手在虛空中畫了個什麼，一陣狂風平地而起，裹挾著紅色的玫瑰花瓣，直到漫天花瓣後的那個身影消失不見，狂暴的風才漸漸平息。
    張綺默默地看著唐煜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低著頭想要離開的時候，卻被花叢裏某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蹲下身撿起那個東西，那是剛剛唐煜扔下的照片，可是在看清照片上的人之後，她的眼裏忽然淌出眼淚，晶瑩的淚珠滴落在照片上，她趕緊伸手抹去，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口。
    那張照片上，是一個婦人和一個男孩的合照。
    婦人是她牽掛的母親，而男孩，是她心愛的弟弟。
    唐煜騙了她，可是她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