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了，帶著絲絲的寒，微微還能滲入皮肉之中。若是在小村裏頭，村道上斷然是冷冷清清，與之相反，在南湘這地方，倒是繁華，貌似沒有受到秋氣的影響。一瞧，明明入夜了，街道上還是人流湧動，參差不齊的腳步聲，和著小販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叫賣聲，在彩燈的光暈下，碾成了南湘的夜。
    燈火通明的夜裏，紛紛攘攘的人裏，緩緩地走出一道清冷的影。這一瞬間，小販們停下叫賣，公子們投來目光，而小姐們，以扇半掩羞透的麵，卻仍用餘光悄悄地拓下那人的模樣。那人是誰，南湘的人，不管大人小孩，沒有人不知道。
    莫家少家主，莫皓。
    莫家是大家，能與京都另外三大家齊名。而與那三家相比，莫家又顯得實在。畢竟那三家與朝廷，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皇帝選妃時，他們可沒少嚐著甜頭。隻有這莫家，聽說幾代下來，人人隻經商，不做官，與朝廷的關係，倒像是能不接觸就盡量不接觸。官商勾結的道理，緊緊地紮根在老百姓心裏，因此，這莫家的做法，就像給他們一顆定心丸，讓他們放下心防。最後成就了莫家生意的極好口碑。
    這樣一個大家，家裏的一舉一動，自然就引起了這些老百姓的注意，更別說少家主莫皓的消息早就傳遍大江南北。一談到莫皓，那些商人們總會露出一絲痛苦的顏色來，此人永遠一副笑吟吟的麵容，談事情的時候，又是一副不緊不趕的模樣，更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在談論時，他總能抓住對方的軟肋，進行一番壓榨之後才允以好處。啞口無言，是與他交手的絕大部分商人對莫皓的評價。與商人們相比，其他公子哥們對這樣一號人物，存的是羨慕嫉妒恨的心理。公子們之間，大家與大家之間，是存著攀比的。他一人莫皓得道升天，他們一大家夥們就得萬劫不複，因此看向莫皓的眼光中，倒是赤裸裸的不甘心了。
    莫皓是在半年來總是頻繁地出現在街道上的，一來二往，原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家夥們都開了眼。有些眼熟的小販們還沒忘記這位莫家家主第一次帶給他們的驚豔。和那天一樣，他這時也是穿著一襲白衣，襯得唇紅齒白，一席如瀑的青絲順著耳際，靜靜地貼在白衣上，涼風偶過，則有幾絲輕輕揚起，發絲觸到那噙著笑容的嘴角，那仿佛能透出水來的琥珀般的眸蕩漾開來，一隻骨瘦拔長的手微微撥開有些調皮的發絲，頎長的身軀晃過一群已經驚呆的小姐們，引起朵朵紅雲的飄散。莫皓這人，當真是長得好的。
    他自顧自地往南湘的名樓——月樓走去。
    剛一踏進月樓，眾女子的目光無一不跟著他走動，雖知他身份的高貴，卻還是忍不住將柔軟的目光放在那人身上。月樓的媽媽早已對此見慣不慣，她恭敬地走到莫皓麵前，欠身後就把莫皓引到月樓的頭牌——湘月房中。將門輕輕掩上後，那媽媽帶著淺淺的壞笑，晃著與剛才完全不符的姿態，踏著步兒，招呼其他的人去了。
    房中，莫皓熟門熟路地坐在蒲團上，為自己泡上一壺茶，淡淡的茶香很快就溢了出來，他舉起茶杯，一副享受般的模樣，輕輕地抿了一口後，悠然說道：“月樓的茶，還是這麼好喝。”
    湘月輕掩唇瓣：“公子喜歡，那可常來。”
    莫皓當然知道她的意思，還是那副笑容：“那是一定，湘月姑娘這兒可不僅茶好，琴也好。”
    湘月一絲失落的眼神飄過，轉而走到琴邊，一言不發地，挑動琴弦。弦聲漫漫，湘月的思緒也飛舞著。這是莫皓的規矩，進了這月樓，他不行事，隻是聽曲，不是尋樂，隻是感受。月樓裏邊姑娘的心思都是一樣的，跟了莫皓，衣食無憂，往好的方麵發展，還可能脫離這俗地，一勞永逸。她還記得當眾姐妹看見莫皓點名進自己的房後，那毫不遮掩的嫉妒。
    想到這，湘月不禁自嘲，生於俗世啊……反觀這莫大，倒是真的一個清白的人。思著想著，一曲罷了，湘月抬起眸來，打量起不在狀態的莫皓。這位公子，生是極好，一雙眸子，比起女人來，猶有過之，而左眼的左下方，有著一粒小小的淚痣，平白又給他添了幾分純邪。這一看，湘月就看呆了，比莫皓還標致的人物，興許還有，但是就她所見而言，沒人能超過他的。
    “湘月姑娘，平日裏可都幹些什麼？”那人薄唇輕啟，眼神也飄忽到湘月身上。
    湘月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莫皓會問她平日，隨後一笑：“我們姑娘家的，素日接客，空餘下來時間，彈彈曲兒，做做女紅，再多的時間，就打扮一番，幾個姐妹去街上耍玩，一日也就這麼點兒，很快就過去了。”
    莫皓聽著，仍是一抹淺笑，隻是這眼裏，一股失望的神兒就泄了出來，湘月一看，回想著剛剛的回答，又沒覺不妥，兩人一下子就沉默了。
    “湘月姑娘，今日到此吧。”莫皓起身，已經往那門走去。
    湘月眼中是止不住的失落，看著那抹身影消失，旋而自嘲，這世上，能有人得到他的心嗎？
    莫皓一出月樓，當下尋思著還能去哪兒逛逛。可惜今兒倒是哪裏都逛遍了，無奈地搖了搖頭，回吧。
    路過湘江，一股江水的味撲鼻，莫皓止住了腳步。
    今日的江水，帶著熟悉的味道——血。
    很濃鬱，死了大概有一宅子的人。莫皓循著血腥味，看著江麵上漸漸飄來幾十道影，收斂起以往的笑容，輕輕吹個哨，一隻全身上下覆著黑色羽毛的鳥兒，悄悄地站在莫皓的肩上：“去看看。”
    一聲輕鳴，它揚長了羽翼，在燈火下旋出一道完美的螺旋狀，很美的舞姿。莫皓站在江邊，等著鳥的歸來，很快，它用非比尋常的速度回到莫皓的肩上，尖嘴一張一合，好似在說話，莫皓輕點：“回吧。”
    那鳥撲打著扇兒，一下子就不見。莫皓又掛上了一抹笑，死的並不是什麼清白人家，是京都裏那三家中王家在南湘的分家，王淩軒就是那分家的家主，本人是欺壓百姓，貪心十足的混球，而他那兒子，也不是個好東西，估摸著是被尋仇了，這種人，是死有餘辜，不過令他感興趣的是，殺死他們的人。
    所有人都是被一刀封喉的，被殺之後，他們的臉上皆留著一道掌印，襯著死人的屍體，那掌印也是黑得可憐。這一慣性的殺人手法加上那些掌印，莫皓斷定，那人就是江湖的第一殺手——鬼手。
    想到這，莫皓笑得越發燦爛，就像是孩子一般找到玩具的笑：“生活，總不太無聊了。”
    時隔半年了，他倒沒想到，他們倆，還能有交集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