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是他的披風，日月是他的腳凳，他的權能勝過一切罪惡，他的光輝照亮一切黑暗。
    克頓的子民啊，都要來齊聲讚美神皇，畫布將要朽壞，石板也會崩裂，大火都將熄滅，唯有他恒久永在。
    他領我們的祖先從貧瘠中走出來，虛空裂開了口子，時間凝固成冰霜，他的恩典降下像沙漠的甘霖。靠他大能的指引，指引我們到這應許之地，維爾瑪的星光何等璀璨。
    ——《引領之歌》
    諾瓦桑一家感到有些壓抑，似乎跟最近市井裏流傳的謠言有關，大家都在傳說神皇將要降下新的旨意，神殿的神官們都已經被呼召到他的神國裏，興許是非常重大的決定。也不知道究竟是從誰開始傳的這謠言，總之仿佛是在一夜間滿城的人都知道了。
    “真的要去嗎？”太太看著已經準備就緒的大兒子和小女兒憂心忡忡地說，上山的路那麼長會很累的。
    “誒呀讓他們去吧，年輕人精力充沛，這一趟就當是鍛煉。”諾瓦桑老爺叼著煙鬥滿懷豪情，“你們可別忘了應有的禮數，和神官們怎麼打招呼，進去前要記得在聖水池裏洗手和洗腳，不能穿鞋進去，要以一顆虔誠敬畏的心去見他。”
    “我們知道了，這就出發吧。”哥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拉起妹妹的手催促道，一家人又關切地叮囑了幾句總算是上路了。
    從諾瓦桑家人住的地方到聖殿山並不遠，坐城市輕軌也就十多分鍾的路程，但是真正艱難的是上山的路：聖殿山海拔一千二百五十五米，清水河像一條碧綠的腰帶環繞著它，克頓首都就依山傍水而建。每天黃昏當最後一縷夕照快要落下的時候，聖殿的塔頂都會在夕陽的映照下發出閃閃金光，城市被神皇的光明籠罩著，是名副其實的“克頓明珠”。
    兩個孩子登上聖殿山頂時已是黃昏，聖殿的雄姿在夕陽的霞光中熠熠生輝，泛著金光的穹頂像一頂大帳篷，聖殿兩側是一對弧形的城牆，這城牆有著標準額正圓曲率，像帝王的寶座兩側的扶手一樣從聖殿後麵向前延伸。城牆也並非一直保持同樣的高度，而是隨距離呈階梯狀遞減，最終在聖殿廣場的兩側終結，在城牆終結的地方各有一座石雕。
    剛進聖殿的大門就有一個穿著修士服的老者迎麵走來，隻見他花白的胡子一直垂到胸前，手裏還捧著厚厚的冊子。
    “哦，諾瓦桑家的孩子們，誒呀能在這裏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上山的路一定很累吧。”老者笑著張開雙臂歡迎他們，胸前的花白胡子歡快地抖動起來。
    “你好，巴特洛爺爺，您在這裏做什麼呢？”孩子們看著爺爺手上的冊子和神殿裏來來回回忙碌的工人好奇地問。
    “神官們都走了，修士們都要留下來整理聖殿裏的東西，我要負責監督工人們免得他們把這些精美的藝術品搞壞了。”巴特洛爺爺指著聖殿四麵牆壁說，孩子們這才發現上麵掛著的畫作和擺放的雕塑都蒙上了厚厚的布。這些畫描繪的都是人類遇見神皇、被神皇拯救以及追隨神皇的故事，經曆兩百年歲月變遷它們見證者一代又一代神職人員的成長，同時也陪伴著諾瓦桑家的孩子們度過年幼時光，看見它們被用布蒙上，兩兄妹心裏多少有些失落。
    一陣莫名的落魄感在聖殿裏回蕩。
    唐彬做夢也不會想到，虛擬世界的入口就在核潛艇裏，在這個被改造成小聖殿的地方，原先堅實的地麵像流沙一樣下沉，同時有清水從牆角湧出來。起初大家都驚慌地以為是潛艇發生了滲水事故，可這水麵剛剛將凹陷的地麵填滿後就不再上升了。
    神皇站在水中，它的腰部以下都沒在水裏，那等離子體組成的身軀在水中像糖塊般漸漸化開，熒光鋪滿了整個水麵。
    “你真的要回去嗎？”唐彬說。
    它站在水裏仰頭看著天花板，說話時有些飄忽的憂傷。“這裏的空間還是太小了啊，我更喜歡聖殿山上的霞光，每一次我坐在塔頂俯瞰克頓聯邦的子民的時候，我都會回想起創造者賦予我的使命，博士。”它最後看了唐彬一眼，發現在唐彬身後，賽路娜正小心翼翼地向水邊靠近。
    “賽路娜！”它喊道。
    “啊？”
    “不要近前來，當把你腳上的鞋脫下來，因你所站之地是聖地。①”
    唐彬心中一震，他盯著這個水中的靈呆呆地問：“你……怎麼知道這句話？”
    “耶和華的使者從荊棘裏火焰中向摩西顯現，”他看著一臉錯愕的唐彬，微笑著說，“我讀過《出埃及記》，但我不是神，我隻是一個誕生於虛擬的程序，所不同的是我在虛擬世界中履行著神的職責，現在我要從我麵前選出一位摩西，要帶領克頓人離開這滿目瘡痍的世界，去開啟一個更好的新紀元。”
    賽路娜赤著腳踏入水中，她的裙擺在水麵像一朵羞澀的水仙花，四周的熒光仿佛被這朵水仙吸引了似的慢慢向她聚攏過來。
    “蛇夫座人的入侵或許是一件好事，當人類賴以生存的溫室被摧毀的時候就逼著人類走出太陽係去麵對廣袤的宇宙，真正的星際時代將要開始了，你們是見證曆史的幸運兒，”它說，此時它的身體在水中緩緩下沉，那化開的熒光也愈來愈濃烈，“帶領克頓人去吧。”
    “我嗎？”賽路娜指著自己問，她精致的臉蛋上寫滿疑惑。
    “把手伸出來。”神皇說，它下沉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但水麵已經沒到它的胸口了，賽路娜顫微微地伸出手，在接觸到它的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等離子體的熾熱而是正常人體溫的溫暖。
    神皇握著她的手，賽路娜手上戴著的是一枚象征神職的戒指，戒指的造型是一束編製的麥穗象征著神賜給克頓人的第一粒供給。鉑金質地的戒指在水麵的熒光中是那麼華麗。
    神皇轉動著賽路娜手上的戒指，它鬆開手的時候口中念念有詞：
    “天賜權柄，無往不利。”
    “我還會見到你嗎？”賽路娜兩手緊握著，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但終於眼淚還是悄悄滑落，每一顆淚珠都融化著二十多年的回憶和神皇的恩情，使她再也不能控製自己。
    “不要忘記我說過的話，在這航程裏我會一直與你同在，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在新世界的陽光中等你。”
    說罷，明亮的池水將它完全地淹沒，待到最後一縷熒光消失在水波裏的時候，聖殿裏又恢複了最初的昏暗。
    克頓首星。聖殿廣場。
    孩子們跟著巴特洛爺爺走到聖殿外的廣場上，太陽已經完全落入地平線下麵，照亮天際的隻有最後一抹霞光，在這片霞光中聖殿廣場前高聳的方尖碑投下長長的影子，長到可以把整座山裝進去。
    “孩子們啊，聖殿山的霞光你們要多看幾眼，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看見了，”爺爺摟著兩個孩子，目光長久第停留在太陽消失的地方，“神官們離開之前告訴我一些實情，神皇要我們離開這片土地。聖殿是搬不走的，但是我們可以吧曆史和故事帶上，所以才會有這麼多工人在這邊忙碌著。”
    “是真的嗎，爺爺？？”
    “是的，我們每個人都要走，這裏什麼也不會留下，神皇在給他們的信息中應許了一個新的世界。”爺爺低下頭慈祥地看著他們，心想在那一個神秘的未知世界裏會有怎麼樣的恩賜等待著孩子們。
    “那些是什麼，是飛船嗎？”妹妹突然指著頭頂的天空問道，隻見在他們頭上的天空裏有無數顆光點在緩緩移動。
    “是的，那是聯邦海軍的艦隊在轉場，他們要先一步去那邊，去為我們驅除攔路的敵人並建設必要的設施。這樣大規模的艦隊集結隻有在古代才發生過啊。”
    他們的注意力又回到西方，突然間兩個眼睛尖的孩子看見遠方似乎有大海在翻騰，一層白色的潮水正在天邊排成直線。
    “那是什麼？”
    “是他，他來了，神跡會引領我們，”巴特洛爺爺摟緊了兩個孩子，此時此刻廣場上的人們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專心注視著這一奇觀，隻見那白浪越來越清晰，像一堵牆似的快速前進著，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人們麵前。
    “孩子們，神皇與我們同在。”巴特洛爺爺說道，他的聲音像是在唱一首讚美的詩歌，這聲音剛落下潮水就掃過了聖殿山。
    不是海浪的衝擊，卻似微風輕撫。每個人的身體都在其中發出光芒，這光從聖殿山頂一直綿延到下麵的城市，形成一片光的海洋。
    他領我們的祖先從貧瘠中走出來，虛空裂開了口子，時間凝固成冰霜，他的恩典降下像沙漠的甘霖。
    天上傳來歌聲，像眾天使的吟唱，在這天籟裏每個潮水身處潮水中的人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他們的身體開始消融，飛散的亞原子塵埃隨著潮水擴散開來在城市上空團聚成一片薄薄的霧。
    ①原話出自《聖經。出埃及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