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號。外側回廊J5區。距離氧氣耗盡52分鍾。
    狹長的通道內，戰鬥小組的戰士們嗖嗖地飛過，他們所到之處都留下噴射器噴出的白色煙霧。
    “呀呼！”有人暢快地叫起來。
    他們操控推進器並不熟練，但都極其享受自由飛行的過程，仿佛疾風迎麵而來風聲就在耳邊呼嘯。
    “來，我們比一比看誰飛得快！”劉明高聲喊道，身後的戰士們都激動地應和著，一場管道飛行競賽開始了。
    劉明上尉先發製人以一個大推力加速領先了二十多米，他噴出的煙霧擋住了後麵人的視線。
    “他領先了，快追上去！”後麵有人喊道，大家紛紛加大噴射追了上去，
    “老二你太慢了，我先走一步啦！”
    “我靠，就你那點能耐能甩開我嗎？”
    “哈哈哈哈，來追我呀！”
    在競賽中大家好不忘發揮自己“戰場嘲諷技能”的優勢，在超過其他人的時候都回頭丟下各種嘲諷，落在後麵的也不甘示弱紛紛加速追上去。
    在這場歡樂的飛行競賽中，大副落在了後麵，看著一個個飛遠的戰友他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他瞟了一眼麵罩顯示器上的數據：距離目的地特種作戰艙段還有大約一千米的距離，以現在的飛行速度兩三分鍾就能到達，隻要到了那裏就安全了。
    可是，防護服裏殘存的氧氣夠得了三分鍾嗎？他心裏打了個大問號。突然他感到有人在後麵推著他，一開始隻是輕輕的觸碰，接著幾乎是在一瞬間變成一股強大的推力，在這力的推動下他追上了前麵的人。
    “長官，”老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謝謝您，長官，在這最後的一段路程裏我會陪著您的。”
    要想活著抵達目的地即必須不停的加速，趕在氧氣耗盡前抵達，那裏停放著的突擊艇上會有氧氣補給。
    飛行編隊拐過了一個六十度的大彎後進入一條直道區，一看是直道所有人都拚命的加速，他明顯感到身後的推力增強了，在這樣的飛行速度下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眼前的東西好像不真實了，他感覺頭頂的血壓開始升高，腦袋脹痛得要裂開了一樣。
    “滴滴，滴滴，滴滴……”他聽見了報警聲，接著僅存的餘光瞟見顯示器上的數字：防護服內的二氧化碳濃度已經超過2。5%了。
    濃度持續升高的話就有生命危險了。
    意識像灌滿氫氣的氣球漸漸向上升，在上升的過程中似乎有陽光在炙烤著，氣球的溫度越來越高，緊繃的球麵眼看著就要承受不住內部的壓力了……
    迷糊中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太空的經曆，那是父親駕駛著“雲”號亞軌道穿梭機①帶著他一起旅行。他們從長江邊的一個小型機場起飛，在飛機爬升的過程中他回頭看了一眼地麵的景色，從此這景色就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裏：長江還是那條磅礴的長江，但一切的景物都像兒時的玩具模型一樣漸行漸遠，變得不真實了。
    “在星空麵前，人類是何等的渺小啊！”父親的感歎今猶在耳。
    大地已經遠去，夜幕降臨在眼前，雲彩如同飄舞的輕紗緩緩撤下0，星空像個羞澀的少女將她美豔的肌膚展現在愛人的麵前。
    多少人耗盡一生隻為求她一抹醉心的淺笑。
    “海軍，海軍，海軍！”
    輕紗再次蒙上，他的意識被從太空拉回了這一套狹窄的防護服裏，口鼻鼻塞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你怎麼了！”老三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張海軍隻是木木地看著他沒有太多回應。
    他感覺血液已經湧到眼底了，意識再一次沉下去，這一次沒有任何的夢境，隻是像死了一樣一點點地模糊起來，周圍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原來死亡並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隻是一開始有些難受，但是當你把靈魂交出來的時候感覺就像睡覺一樣。
    防護服裏的二氧化碳濃度已經接近5%了。
    老三依舊賣力地推著已經陷入昏迷的大副，這個人救過他的命，現在他也要救這個人。大家都回到老三身邊，每個人都伸出手來拉住他們，十一個推進器噴出的氣流在他們身後交織成潔淨的浪花。
    “快看，出口就在前麵！”
    “同誌們，最後的一百米，衝啊！”
    “是他們，使他們！”大鵬指著出口方向奮力高呼，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眾人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排停泊的突擊艇前。對方也看見了他們，驚訝之餘紛紛朝他們揮手。
    這最後的一百米大副是在昏迷中飛過的，通道兩旁的景物飛快地退去她卻渾然不知，就在這不算長的時間裏空氣中微微升高的二氧化碳濃度幾乎要了他的命。
    “減速！”劉明上尉高聲命令道，大家都同時在空中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轉體，把推進器尾噴口對準前進方向，撲哧地一噴，十一台推進器噴出的氣體在半空中形成了壯觀的雲團。
    幾秒鍾後，大家連滾帶爬地落到李將軍腳前。
    夜鶯突擊艇。乘員艙。距離氧氣耗盡40分鍾。
    張海軍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隻感覺一覺醒來恍如隔世，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先是刺眼的燈光，等那一陣眩暈過後出現的是戰友們熟悉的麵孔。周圍的空間是那麼熟悉，他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某個狹小的艙室裏，其他人都圍在他身邊。
    “頭暈……”他說。
    “你剛才從缺氧和二氧化碳中毒中恢複過來，閉上眼睛不要說話。”將軍的聲音響起，但是看不見人，他終於鬆了口氣。
    “我們在哪？”
    “在太空裏，距離蘭州號已經有一段距離了。”
    “氧氣夠嗎，其他人呢？”雖然是閉著眼睛，但他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少了不少。
    “在另一條艇上，就在我們的後麵，你放心吧大家都得救了，蘭州號已經癱瘓了，要不然我們都逃不出來。”
    “癱瘓了？”他猛然坐起來，用閉著眼睛的臉對著將軍說話的方向，“我擔心他們會反撲，畢竟……那種病給他們如此強的攻擊性，說不定就算耗盡了空氣他們也能很快適應，而且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我們也不清楚。”
    “是寄生孢子，從外星人的屍體上感染的，它們似乎能接受更高一層的生物信號指揮，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病人都有如此一致清晰的行為。”這時說話的是另一個人，不同於李將軍那飽經風霜的聲音，給人的是另一種自信和熱烈的感覺，他忍不住睜開眼睛隻看見一個穿著銀灰色緊身製服的男子站在他麵前，銀鷹的標誌在他胸口閃閃發光。
    “哈特上校！”
    哈特朝他微微一笑表示歡迎，接著他指了指突擊艇的舷窗，順著哈特手指的方向張海軍看見一艘通身潔白的戰艦停泊在不遠處。
    “你們一直都在這裏嗎？”
    “剛到不久，冥王星上發生了針對會議代表的襲擊案，神皇命令我火速馳援，抱歉來晚了，”哈特抱歉道，隨後他轉而對將軍說，“神皇讓我轉告將軍，一是感謝將軍在會議上出手相助，二是告訴將軍唐彬博士他們已經去地球了。”
    “地球！”兩人不解。
    “你們不知道嗎，黑星發動的引力波攻擊在幾分鍾內就摧毀了海王星，現在這怪物正朝土星飛去，估計二十天就能到土星軌道了，地球是克頓聯邦海軍司令部所在，那裏會更安全。”
    “摧毀了？那……那裏的人呢？”
    “死了，隻有不到十萬人在災難發生前逃了出來。”
    隻見李將軍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來，他先是在星圖上看了看，繼而脫下帽子向海王星的方向深深地敬了個禮，背對著旁觀者，軍人的熱淚再次從他的臉上滑落。“陳邵義司令是個值得敬佩的軍人，是我們的前輩，以前他總是跟我們說戰死疆場是一個軍人至高的榮耀，這結局也算是隨他心願了，隻是那兩百萬民眾的悲劇……”
    “命運難料，不可強求”哈特突然說，聽這話其他人都嚇了一跳好像這不是一個克頓軍人的作風。
    “以前我驕傲地認為我們建立的文明是多麼的偉大，可事實是人類在宇宙中是何等的渺小啊，甚至連一粒塵土都算不上，這宇宙那些比我們發達千萬倍的文明，他們有怎樣的技術和價值觀，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我們一直以來都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果然應了那句話：無知並不是生存最大的障礙，傲慢才是。”
    “但人類有追求生存的權利，我們不是一直都在這樣努力的嗎，不管境遇如何，從來沒有哪個時代放棄過對生存的爭取，”大副張海軍說，“至於怎麼做那是唐彬博士他們該考慮的，而軍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衛這樣的權利，我相信陳司令做到了。”
    哈特上校點了點頭，剛才一直背對著大家的李將軍終於轉過身來，他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對哈特說：“上校，請命令你的戰艦將蘭州號摧毀吧。”
    “什麼？”
    “入侵者的血液已經感染了她，她原本是純潔無暇的，為了終結這一切請你照我說的去做。”
    “可是，那是你的船啊，難道你不覺得惋惜嗎？”
    “惋惜不能解決問題，上校，與其讓她孤零零地飄蕩在宇宙裏，我更願意親手將她毀掉。”將軍懇切地看著哈特上校，好一會兒後哈特無奈地點了點頭。
    三分鍾後，蘭州號在晃動的火光中化成飛散的流星雨墜入冥王星大氣層中。
    ①亞軌道穿梭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飛船，而是一種洲際飛行器，“雲”號穿梭機能飛至四萬五千米的高度之後以滑翔的形式返回。其飛行原理來自於洲際彈道導彈，起初的此類飛行器也是搭乘導彈發射器起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