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濯焰(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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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朝陽再次冉冉升起,暖紅色的光芒在整個森林中緩緩穿行的時候,我們開始向那座宮殿進攻。箭殤和淮淌主攻正麵,因為隔得太遠,我隻能看見他們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清晨彌漫的大霧裏。而聖苑、星晷和瀲淑主攻左側,我完全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但是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有星晷在,這裏沒有人可以靠近星晷百米而不被發現。而我和止戍主攻右側,我可以用釋夢幻殺術控製那些侍衛,他們在我的手裏沒有絲毫的招架之力,當我控製住他們的時候,止戍隻是簡單的幾揮就解決了他們,同時我也從他們的記憶裏獲得一個信息,這座宮殿的名字叫傾雲滅天宮,宮主是傾雲,火族大將軍。
    我想我和止戍應該是最輕鬆的。但是,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當我和止戍走進輝煌的傾雲滅天宮的時候,我看見淮淌和傾雲的戰鬥已經開始。淮淌盤坐在用花崗石砌成的地麵上,幻蝶琴在她的膝蓋上,無數的藍蝴蝶從她纖柔的手指中朝著傾雲翩翅而去,銀發飛舞如同仙女下凡。箭殤在她的旁邊站立著,手握箭星弓隨時準備支援。
    而身穿紅色魔法袍的傾雲,端坐在烈焰王座上,手指間纏繞的靈力幻化成無數的紅色三棘劍將那些撲閃的藍蝴蝶一一擊滅,他似乎遊刃有餘。我從旁側看去,他豐朗如玉的臉龐上盡是高傲,如蒼鷺一樣的桀驁不馴,火紅色的長發一直顏色到宮殿的某個黑暗的角落裏。
    我聽見他用輕蔑的語氣對淮淌說,他說,幾百年前,我能殺死你的母後,現在,我照樣能殺死你。
    然後我就突然看見淮淌加快了節奏,她的雙手完全變成虛幻的殘影,那些藍蝴蝶倍加激昂地朝著前方撲去,一個個藍中透紅的光球在空中猛然爆炸開來,強烈的衝擊波朝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我明顯感覺到大殿在搖晃,似乎隨時都會坍塌一樣。
    也就一瞬間,我注意到一柄略泛紅光的小劍從傾雲的長袖裏衝擊而出,躲過一些人的視野朝著淮淌如雷電般閃刺而去,我立刻驚叫出聲,小心。
    但還是晚了一步。然後混亂的場景慢慢恢複如初,一切塵埃落定。
    然後我就看見傾雲跌坐在烈焰王座上,他的臉上盡是難以置信,他胸膛的傷口處不斷地向外麵噴薄著滾燙的熱血,血是紅色的,浸紅了地麵。不知為什麼,我看到這一幕突然想起了蒼雪神山下的落櫻坡,像落櫻坡滿地櫻花一樣的豔紅。然而,傾雲還沒有斷氣,他的神色突然變成深深的詭譎,他朝著北麵空空蕩蕩的道路看了一眼,然後對我說,夏泓,你們都要死。
    他死後的軀體化成一朵盛開的火蓮,火焰向上騰燒,又灼熱又恐怖,就像我在睡夢中經常看到的那朵火蓮,隻是再也沒有溫暖的感覺。
    可是,我沒有過於關注。
    我看向我的前方,止戍不知何時也就過去,他的手中拿著治療的藥物,我知道那是軍營裏的將士隨身攜帶的。而淮淌坐在地麵上,無人控製散掉藍光的幻蝶琴被擱置在一旁。我看見箭殤躺在淮淌的懷裏,隻是英俊的臉龐上滿是蒼白沒有半分血色,嘴角掛著血絲,他的胸口插著那柄血劍,白色的血液不停地從傷口處流出。我知道,箭殤替淮淌擋下了那一劍。
    我早該知道的。
    止戍,箭殤,他怎麼樣?我緊張地問。
    而止戍對我搖了搖頭,他說,王,我已經盡力。
    聖苑呢?他在哪?我突然想起聖苑是巫醫,現在也隻有他能夠救得了箭殤,但是我環顧四方,卻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難道他現在還沒來?北麵出事了麼?
    然後我聽見主殿的北麵通道傳來清亮的腳步聲,卻似乎帶著幾分繚亂。
    聖苑、星晷和瀲淑從北麵走來,他們的臉色蒼白,嘴角隱隱有血跡,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但是我沒空去問他們,我對聖苑說,快看看箭殤的傷勢。可是,我的心底已經埋下了疑惑的種子,因為就北麵的防衛力量而言,他們不可能受傷,何況還有星晷陪同。不過,我相信他們,他們是我最忠實的夥伴。
    大概五息之後,聖苑突然低聲叫我,我走過去,他在我的耳邊低語,他說,王,我已無力回天,箭殤他隻剩下三個時辰的壽命。
    然後我們一起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箭殤和淮淌。而淮淌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她隻是靜靜地抱著垂死的箭殤,但是她的淚水一直無聲地落下。看到這一幕,我突然想起幾百年前我抱著姐姐冰冷的屍體坐在空洞的宮殿裏時的模樣,然後無窮無盡的憂傷如潮水般湧過來,我仿佛看見姐姐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低聲地歌唱,唱起悲壯的鎮魂曲。
    淮淌不知何時已經唱起了歌謠,清亮的嗓音像是河流的流水聲。我在走出宮殿的那一刻,看見箭殤的左手邊放著一個如水晶般夢幻的夢境,我知道那是箭殤留給淮淌的。
    我隱隱約約從那個夢境裏麵看到箭殤飛舞的身影,像是風中的精靈。
    我叫箭殤,是神箭族唯一的繼承者。當我出生的時候,我的家族就已經走向沒落,甚至趨於滅亡,因為我的家族掌握風係箭術,具有強大的遠攻能力,所以,在戰場上,我家族的人成為敵人的眼中釘。而在幾百年前的聖戰中,我的家族遭到難以挽回的重創,我的父王,我的哥哥姐姐們全部戰死,整個家族隻剩下年幼的我和重傷不可治愈的母後。
    在我40歲的時候,母後終於倒下了。當時我跪在床頭,看著臉色蒼白的母後,心中劃過一陣一陣尖銳的憂傷,眼裏簌簌而下,我知道母後即將離開,我好害怕一個人獨自在黑暗中生活,我對母後說,母後,你不要離開我,好嗎?然後母後對我微笑,撕裂如同朝陽,讓我的心中充滿了絕望。我聽見她對我說,她說,我的小王子,你是神箭鏃未來的王,你一定要堅強而勇敢地活下去。
    可是,我讓母後失望了。
    遵循母後的遺囑,我被送往神箭族的世交巫樂族那裏寄養。當我離開的時候,冬天已經結束,霰雪鳥嘶啞的悲鳴在蒼白的天空拉出一道一道如水晶般透明的傷痕。當時我坐在馬車內,望著身後不斷遠離不斷縮小的風穹宮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我一直在巫樂族王宮生活。可是我沒有一個朋友,雖然他們對我很好,但是我依然覺得很陌生,我沒有一點安全感。況且我從小就是一個沉默不喜說話的孩子。我總是躲在王宮的角落裏,默默地學習風係箭術。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女孩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白色紗裙在她的四周盈盈浮動著,仿佛沒有什麼重量,如雲一般遊動著。她的瞳仁有著鑽石般迷幻的光芒,長長的睫毛如霧一般,把她的眉眼修飾得極其圓潤,看上去,就像一個年輕而漂亮的公主。
    從她的身上揚來類似於香蘭花的芳香,仿佛她的身旁有花的精靈在舞動。
    她用新奇的目光看著我,她突然綻放笑容,像是在黑暗中盛開了一朵香蘭花,夾帶著柔和的清香撲鼻而來,我突然覺得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像是燃起一點光亮照亮所有的黑暗。
    我聽見她對我說,她說,原來你就是父王口中經常提到的箭殤啊,嗬嗬,你好,我叫淮淌。
    身後的朝陽緩緩升上蒼藍色的天空,地麵上的冰雪已經開始融化,我仿佛聽見溪河流淌的潺潺聲。
    淮淌,她是一個活潑而可愛的女孩,她總是拉著我到處亂跑。有時她拉著我去隱霧森林的深處看夕陽沉入西邊的山峰,聽那些巨大的飛鳥撕裂長空的鳴叫,有時也會到蒼雪神山下的落櫻坡上看那些永不凋謝的櫻花在風中漫揚,聽那些蒼雪神山的深處傳來的鳴叫。
    時光就這樣無拘無束地走下來。
    在我80歲的時候,戰火燒到了蒼雪城下,當時我站在巫樂宮高高的屋頂上,看到一個紅眼睛紅頭發的英俊的男子,他一招手,就有無數的冰族巫師在火中融化,我仿佛聽見他對我說,他說,稍後,就輪到你了。而在我身邊的淮淌則是對他揮了揮拳頭,然後對他說,壞蛋,我母後一定會殺死你的。
    隔得很遠,我看見那男子俊美的臉上露出詭譎的笑容,他的嘴角在動,似乎對淮淌說,他說,是嗎?然後我就看見他的身影突然從戰車上消失,耳邊傳來急促的弦鳴,當視線重新集聚的時候,我看見淮淌的母後出現在我們的身前,她的懷裏抱著幻蝶琴,隻是白色的血液流了一地,我扭過頭,看見此時的淮淌臉上已經沒有往昔的笑容,隻有深深的彷徨,和眼瞳深處揮之不去的恐懼。
    意識昏沉的最後,我仿佛看見那男子在空中顯出身形,我聽見他說,如果我要殺死你,你母後又能如何?
    在那一瞬間,仿佛所有的信仰坍塌,我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當中,那裏有火蓮盛開。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回到了巫樂宮,淮淌蹲在我的身旁,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看到曾經活潑可愛的淮淌變成這副模樣,我的世界完全倒塌,仿佛有什麼東西卡在了我的喉嚨,我難以呼吸。而她看見我醒來,突然撲到我身上,大聲哭泣,她說,母後死了。
    那些在身後猖狂盛開的櫻花,埋葬了一群華麗的燕尾蝶。
    我發誓:淮淌,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當天晚上,我們把箭殤葬在了傾雲宮的後麵,那裏有參天的古樹,綠色連片遮蔽天宇,陰影裏揚起靜謐的風聲。而箭殤的墳墓旁邊,開著一些不知名的花,在空氣裏彌漫出淡淡的清香。淮淌告訴我們,箭殤喜歡這樣的環境,但是我們誰都知道這是幻境,隻是我們誰都沒有點破。
    那天晚上,是瀲淑負責偵查。淮淌彈奏鎮魂曲一直到天明,止戍在一旁高高的歌唱,唱的是那些軍營裏的歌謠,歌聲悲壯而淒涼,我知道天明這是在慰藉箭殤的亡靈。我抬頭望向滿月的夜空,我仿佛看見箭殤的亡靈在隊伍微笑,他說,王,我不能照顧淮淌了,拜托你替我照顧她。
    也在這時,聖苑告訴了我他們為什麼來遲而且受傷,當他們來到傾雲宮左側的時候,他們突然發現那些侍衛當中居然有人和瀲淑不相上下,而之前星晷沒有一點預示,當他們與那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星晷突然口吐白色的血液昏倒在地,她在昏迷前說,慧火星。所以,當時的場麵極其混亂。聖苑隻顧救星晷,而沒有顧及瀲淑和那個人之間的戰鬥,當星晷的情況緩和後,聖苑發現瀲淑和那人之間的戰鬥已經結束,瀲淑贏了,但是俏臉蒼白,嘴角不斷流下白色的血液,而那人的屍體就擱置在其他侍衛的屍體的旁邊,然後他們就匆匆趕到主殿。
    就在這時,星晷也向我解釋,她說,王,對不起,在啟明幻境裏,黑夜可能是白天,白天可能是黑夜,我不能掌握慧火星出現的規律。
    我抬頭看天表示理解,沒有說話。
    然後我就看見瀲淑從遠方空冷的黑暗中走來,月光在她的發梢上跳舞,她看上去,傷勢還沒有完全好,步履有些蹣跚,月刃也與往昔有些不同,隻是泛著微弱的銀光。
    她走過來,對我說,她說,王,前方沒有發現敵情。
    我點了點頭,凝視著夜空,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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