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蒼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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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來到黑色古老的輪回殿時,殿內卻隻有空空蕩蕩的回旋的風聲,海水平靜而緩慢地流淌,我沒有看見婆婆口中所說的守護者。然後再往裏走,就看見碎裂在地的鏡片,和安靜躺在地上的霧月,她姽嫿的麵容上沒有痛苦,清晰分明的輪廓隻有淡淡的哀傷。而她的身旁放著一個如玻璃般透明的夢境,我知道是她留給我的。
我走進去,仿佛聽到了傳說中婉轉動聽的人魚唱晚,無窮無盡的憂傷如同霧氣般把我籠罩住。夢境裏,我看到霧月小時候的模樣,她是人魚的模樣,她在深海裏自自在在地遊來遊去,我看見她在我每天晚上待的宮殿下方仰望著我,原來她早就認識我了啊。
我的名字叫霧月,出生在深海魚宮。我的姥姥告訴我,我被發現於一團濃鬱的水藻中,綠色的細弱遊絲的海藻嚴實地將我包裹起來,當她們拂開海藻抱起我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月光未曾散去,霧氣已然聚起。薄薄的霧氣掩蓋下的朦朧月光,落在我白色晶瑩的瞳孔裏,化為晶瑩的魂。
所以,她們為我取名霧月。
我從小就是靈力超強的孩子,我的頭發也比深海魚宮的其他人魚都要長,所以,我從小就是整個深海魚宮的驕傲。而且,我從小也是美麗的女孩。所以,她們總是讚揚我。而每當那個時候,姥姥總會用她粗糙開始溫暖的手掌撫摩我的麵頰,對我微笑,她說,霧月,我的小公主,你長大以後,會嫁給我們的王,成為她的皇後。
然後我總會問她,說,王是誰?
姥姥總是微笑著回答我,說,王的名字叫夏泓。他是蒼雪帝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王,仁慈而善良的王。
這段話成為我兒時最深刻的記憶,如同我學會的冰族咒術,深深地刻在心裏,永遠不會忘記。
當我90歲時,當我開始記事時,我偷偷跑去王的宮殿底下的那片海。我看見一個男子坐在屋頂上,我知道他是夏泓,蒼夏帝國的王,我未來的夫君。
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愛上了他,我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仿佛這是神安排好的。我心底總是有一個模糊不清可是婉轉動聽的聲音,她說,愛上她,他是你夫君,一生不離不棄的夫君。
所以,後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去那裏,然後我總是看見他坐在屋頂上麵,眼睛裏落滿星光,他的臉上有寒風刻下的深深的輪廓,眉毛斜飛入鬢。風從四麵八方湧過來,吹動他及地的長發和如霧般的幻術長袍,他的頭發在風中展開來如同光滑的絲緞。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失眠,但是我知道在我長大成人以後,我會成為他的皇後,我和他會在一起,在同一片星光下。
當我120歲時,當我的魚尾變成人腳的時候,我終於如願以償的走進蒼下城,走進那繁華的宮殿裏,走到他的麵前。然後他看著我,對我微笑,說,霧月,你愛我麼?我當然毫不猶豫得回答,說,我尊敬的王,我未來的夫君,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深深地愛上了你。
隻是我依然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眉宇間總是有著如沉沉霧靄般的憂傷。
後來,我明白了。因為他總是在深夜裏,從噩夢中驚醒,然後總是失眠,那個時候我總是陪他坐在屋頂上麵,看漫天飛揚的雪花,看月光在瓦片上舞蹈。而他也開始向我講起他的故事,他在凡世經曆的那些事,他和雨曦、文若雪之間的事,還有已經死去的雪荃。但是,當我問起他為什麼不去找雨曦和文若雪,他總是搖頭,苦澀地回答,說,找?也許她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早就嫁人了,況且我蒼雪帝國的王,而她們僅僅隻是凡人,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從那時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孤獨而憂傷的王,並且隱忍地生活下去,順從於命運。
但是,當他講起我和雨曦、文若雪的麵容幾乎一模一樣的時候,我在潛意識裏產生了疑惑。天下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想要揭破真相。可是,我明白,星璿既然沒有告訴王,那麼也不會告訴我。
所以,我去了輪回殿。因為我突然想起姥姥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告訴我,輪回殿裏,有一麵輪回鏡,可以看清人的前世今生。而且姥姥曾經從輪回殿的守護者那裏得到一麵令牌,可以要求輪回殿的守護者做一件事情。而姥姥已經將那麵令牌給了我。
但是,當我來到輪回殿時,殿中空空蕩蕩的,並沒有什麼守護者,而且鋪滿了灰塵,好久沒有清掃了。所以,我徑直走到輪回鏡前。
可是,當我得到所有的真相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憂傷,如同海水倒進我的胸膛中,我從未感覺到海水竟然是如此的冰冷。然後,前方的輪回鏡突然碎裂開來,碎片劃過我的皮膚,鮮血四濺,染紅了海水,我的意識逐漸混沌。
恍惚間,耳邊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她說,霧月,雲朵之上的亡靈在等你。
然後,黑暗無邊,如潮水席卷而來,我好難過。但不是我即將逝去的生命,而隻是我沒有辦法再回到他的身邊,不能看到他的臉上如同霧靄一樣憂傷的表情,也不可以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告訴他我是••••••
王,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你的皇後。
夢境的最後,霧月絕美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她站在櫻花樹下,對我微笑,傾國傾城的音容笑貌蕩起美麗的漣漪,然後,她從彌漫的大雪中走過來,親吻我的嘴唇,她說,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然後恍惚間淚流滿麵,夢境如霧氣般徐徐消散。
我抬頭看向高聳的穹頂,忽然感覺到世界仿佛在傾倒,宮殿仿佛要坍塌,把我壓在了瓦礫當中。前所未有的憂傷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
霧月被葬在了皇陵。當我站在她的墓前,聽著飛鳥撕裂絕望的鳴叫,聽著還未消散的哀樂祭歌,陽光碎片般撒落下來,櫻花破敗地盛開,我終於忍不住在姐姐的懷裏低聲哭泣,淚水模糊地沾濕衣襟。隻是,當時粗心的我卻沒有發現她蒼白如紙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