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苦命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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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稀記得那是個晴好的春日。
    家父心情也是十分晴好,饒有興致地搬出平時一套一套的孔孟之道,訓了我整整三個時辰,直把我訓得滿臉烏煙瘴氣。
     我灰頭土臉地出門,坐在攬月樓裏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
     “方兄,這是相思了哪家的小姐在這裏借酒消愁啊?”
     我伸手撈過眼前那抹玉白身影的一隻袖子,拉到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豎起一根手指衝他晃了晃:“非也,非也,公孫老弟,你就別編派我了,我如今倒是真希望這酒消的是相思愁。”說完,我一仰脖子,又悶下一杯酒。
     公孫璟探手拿過我懷裏的折扇,打開後細細賞玩那上麵的字:“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我聽他讀扇子上的句子,禁不住苦笑了一聲。
     這篇《女曰雞鳴》是秦嵐幫我寫的。
     秦嵐是我在秦樓楚館裏遇到的一個妓女,雖稱不上紅顏知己,卻是一個十分有才情的難得的佳人。
     自古佳人愛才子。
     我憑著一首《高山流山》的琴曲成功擄獲了芳心,抱得美人在懷。
     雖說我是個浪子,卻不是個濫情的浪子。
     與秦嵐相知相識後,我對她是關愛有加,她說東,我絕不往西,她要一百兩,我絕對不會給她九十九兩。
     我說我要金屋藏她。
     我說我要與她共話巴山夜雨。
     我說山無棱,天地合,我才敢與她絕。
     我幹盡了古人幹過的癡事,說盡了古人說過的癡話。
     然後呢?
     然後她趁我熟睡,掏光了我身上所有的家當,順便牽走了我的馬,和她的書生郎私奔了。
     敢情佳人的才子不是我,我隻是隻大王八。
     我身無分文地步行回家,家父知道後自然是暴跳如雷,直罵我辱沒門楣。
     方才我說起的那頓訓話就是此事的未完待續。
    
     公孫璟一聲清咳把我的思緒從十萬八千裏外扯了回來:“方兄,不要再掛懷了,這般女子去了也就去了,何必再勞神。”說完就幹脆利落地把扇子撕了個稀巴爛。
     我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再往被子裏倒酒。
     公孫老弟一把按住我的手:“別喝了,你隨我去一個地方,我要送你份大禮。”
     我眼瞧見酒盅裏也沒幾滴了,就擺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站起身來,任由著他將我拖出門去。
     公孫璟拉了我一路去的地方是個歌坊,名字取得很妙,叫百鳥林,裏頭的姑娘都有副甜膩死人的好嗓音。
     他一邊進門,一邊抬手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示意我不要暴露了身份,免得多嘴的人告訴家父,我又要受責罵。
     我看他謹慎的樣子,心裏十分好笑,很想告訴他小爺這張臉在煙柳巷裏混了這麼久,就算蒙著張臉來,舉手投足間也能叫人一認認個準。
     果不其然,坊裏的媽媽二話不說,就領了我倆去上好的座位,目光灼灼的樣子,簡直就像是看透了我這張金主的麵皮,直望進我衣服裏的銀票上去了。
     隻有公孫璟心性單純,摸著後腦勺,一臉茫然地說:“今日那媽媽怎麼這般看重人。”
     我扯動著嘴皮子,笑著問他:“你的大禮不會就是一曲《菩薩蠻》吧?”
     公孫璟拿手擋住半邊嘴,神神叨叨:“天機不可泄露。”
     我一撇嘴,單手托起下巴,將身子後靠到太師椅裏等著好曲開台。
    
     我等了許久,正有些不耐煩,卻聽得一聲清脆的唱調開腔。
     出來一個穿藍衣服的年輕姑娘,身姿是極好的,隻不過臉上擋著塊水色的繡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沒有管弦絲竹作配樂,隻有簡單的人聲吟唱。
    卻是清新脫俗,宛如天籟之音。
    直教那什麼秦嵐,什麼孔孟之道,什麼烏龜王八蛋統統拋到那九霄雲外去了。
     突然,一句粗聲謾罵打破了我的如癡如醉。
     “這唱的是什麼東西!?”
     緊接著傳來一聲轟響,驚呼聲連連。
     我睜眼一看,竟是看台上的幾個大老爺們兒手掄著一把椅子,直直甩到了那蒙臉姑娘的腳跟前。
     那姑娘不知是不怕還是怕過了頭,竟立在了原地,沒有動。
     其餘的賓客都作鳥獸散了,坊裏的那個媽媽聞聲趕了出來,撫著幾個爺的胸口,陪著笑道:“幾位大官人,她是我們樓裏新來的姑娘,唱功一等一得好,難道是有什麼不稱心的地方?”
     “好個屁!老子出這麼多銀子,難道看不得她一張臉?賣就是賣了,還裝什麼清高!”其中一個穿黃衣服的單腳踏在桌子上,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指著姑娘蒙住的臉破口大罵。
     我看著那人身上金燦燦的衣服,覺得晃眼得讓我有些反胃,起身想站起來說些什麼,卻被身邊的公孫璟一把攔住,從他那邊飄過來一個“切莫多事”的眼神。
     我訕訕地坐下。
     老媽媽笑得沒皮沒臉,扭著渾圓的屁股上去扯那姑娘的袖子:“蓮卿啊,你就露個臉,幫幫媽媽吧。”
     有兩個字可逃不過我的耳朵
     蓮卿,蓮卿。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人如其名。
     好名字。
     蓮姑娘看了看媽媽的嘴臉,一昂首轉身就要往裏麵走。
     那個穿晃眼衣服的人帶頭跳了上去,一把攔住了那姑娘去路。
     我突然覺得再忍我就真的是王八了,一把將袖子從公孫璟手裏抽了出來,踱著步走到蓮姑娘身邊,笑著打開那個人的手。
     我也不知是不是眼花,竟好像看見那金燦燦的混帳東西在衝我擠眼。
     一個賊眉鼠眼的大漢衝我擠眼?
     他愈擠,我看得愈是心煩,也不去管他什麼三七二十一,掄起他的胳膊就是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大漢在空中劃過一個亮黃亮黃的弧線,直啪啪砸到地上。
     他身後跟著的那幾個人,方才還耀武揚威,此刻卻是看傻了眼,牙關大張,反應了須臾,才默默扛了在地上的大哥連滾帶爬了出去。
     我拍拍手,回頭望望蓮卿感激的一雙含情目,心情大好,甚至覺得身後禮炮齊鳴,頭頂光環閃亮。
     這時候,方才在一旁看好戲的公孫璟蹭到我身旁,雞賊兮兮地在我耳邊低語了一句:“英雄救美,怎麼樣方兄,小弟這份禮可還上得了台麵?”
     聽完這話,我拍得正歡快的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麵皮直抖。
     這下終於可以解釋方才可憐的黃衣兄對我拋的那個媚眼了,大概說的就是點到為止罷。
     隻可惜,我會錯了意,使得可是全身的蠻力。
     “那你剛才拉我又是為何?”
     公孫璟樂嗬嗬地朝我一抬眉毛:“作戲要作全套嘛!”
     我忍不住飛給他一個眼刀:“你不去唱戲真的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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