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大總管已經有好多年沒過過這麼揪心的年了，眼巴巴的盼到主子回來，卻在看到他身後的秀麗女子時整個人就如同掛在枝頭的燈籠被熄滅了燭火——被自個熄滅的。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亮起來，就不用被人注意到，就不會有糟心的事一件件接踵而來，雖然自齊王妃進府後糟心事就沒斷過。
    女人，真是世界上最可愛也最可怕的不可思議的存在。
    大夫詢問過幾個問題，便沉默的開藥方，兩道稀疏的眉皺成一條線，他似乎感覺到本就稀疏的頭發更少了，離禿頭的日子不遠的，但他才三十八，連四十都木有！
    梳洗過後整個人都輕鬆了大半，段淩寒躺在寬大但並不柔軟的大床上幾乎沾枕即睡，眼睛合上的一秒，大風刮過傳來一聲響，剛躺下的身子條件反射的坐了起來。
    在暴風雪剛起的時候，他們是幸運的回到了王府，那麼另外一個人呢？段淩寒摸著大貓一手滑順的皮毛，微微眯眼。
    “本王不在的這幾日，府裏可還好？”
    來了！見到自家王爺睡下剛想溜的清越頭皮一緊，眼角瞄到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的頭發稀疏但還算年輕力壯的大夫，眼皮子也跟著抽了幾下。
    大夫原本還在斟酌著藥方，此時也不在乎紙上麵抖了一串墨跡，刷刷幾筆後便將藥方遞給丫鬟，悄悄的、像做賊一樣、沒有驚動除身邊丫鬟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溜之大吉。
    不著痕跡的將目光從某個身影上收回的清越，嘴角輕輕的抽了一下。
    “……都好都好。”
    段淩寒臉色一沉，眼底似乎醞釀著風暴，薄唇一張，聲音不大，卻聽得人心底發毛。
    “站住。”低沉，卻帶著皇家不可違逆的威嚴。
    已經退到外屋手碰到門的大夫腿抖了抖，卻不敢放慢腳步的返回，高高的個子彎成一小團，看著著實可笑。
    “王爺，您有什麼吩咐？”
    他還沒累到連人是否退安都不知曉的地步，段淩寒盯著隻剩稀疏黃毛的頭頂道：“誰病了？華夫人？還是王妃？”
    段淩寒每點一個，大夫的身子就更彎一分，腦門已經和膝蓋齊平了。
    “看來是都有了。這就是你說的都好？”段淩寒冷笑一聲，掀被就要起身。
    清越知道瞞不過去，撩袍跪下。“屬下無能。”
    段淩寒雙腳落地，丫鬟捧著衣物上前，手腳麻利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將沒有一絲雜色的紫紅色披風係好後便退到七步之外。
    段淩寒路過清越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將他得力的大總管眼睛周圍的黑青和冒著胡渣的下巴盡收眼底。
    “跟上。”他收回眼光，眉峰又再次隆起。
    已經是午後，天空一片陰霾，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相對於城外的暴風雪，這已經好上太多。
    風太大，吹得人搖搖欲晃，一路走來不見人影，但——和往年相比不止大紅燈籠少了，連紅色都不多見，這很不尋常。
    段淩寒的腳步算不得穩重，但很堅定的朝前走，在某個分叉點的時候，沉默了一路的清越開口叫住他。
    “王爺，您——”還是先去看看華夫人吧。
    清越的話在一記冷眼下止住，跟隨著段淩寒的步伐朝著錦色春秋走去，回頭望了一眼被重重房屋遮擋住的某個院落，在心底無聲的歎息一聲。
    從始至終，王爺都沒提過華夫人半句，包括她腹中的孩子。
    清越拉了一把差點被風刮跑的大夫，兩張苦悶的臉相視一眼後越發苦悶了。
    檀木香，木魚聲，誦經聲。
    有那麼一瞬間，讓人置身於佛門古寺的錯覺。
    段淩寒沒有出聲驚動誦經的和尚，更沒有上樓，而是在壁爐旁的搖椅上坐下。撇開多出來的和尚和檀香遮掩不了的藥味，錦色春秋裏喜慶洋洋的擺設和窗花，是不同於府內其他地方的喜慶。
    “今日又辛苦大師了。”
    “舉手之勞而已，施主不用掛懷。”
    聽到人聲，段淩寒抬頭，便看到步下樓梯的兩人，若雨和忘癡大師。他站了起來，朝著兩人走去。
    忘癡看著三步外的冷峻男子，端著慈祥平和的麵容，無聲的轉動著手中的佛珠。
    若雨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打破兩人無聲的對峙局麵。
    “奴婢見過王爺。”
    段淩寒看了她一眼，鼻息間的藥味也越發的重了，視線又回到忘癡身上，終於開口：“忘癡大師，久違了。”
    忘癡大師依舊寶相莊嚴，對著他微微點了下頭，走到三名和尚中空著的蒲團盤腿坐下，敲木魚，念佛經。
    清越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這樣就可以忽略再次在忘癡大師麵前吃閉門羹的某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