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鳳國，宣和三十六年，冬
    一襲青衣的錦年細細擦拭著蘭葉，仿佛在撫摸最心愛的情人，清冷如月的茶褐色眼眸，眼底卻是讓人為之顫抖的瘋狂。
    十年來不見開花的蓮瓣蘭，土壤是骨灰，骨灰下是他最心愛之人的頭顱。
    “錦爺，不出兩日北陵軍隊就到了，您……”管家抬頭看了一眼花盆，眼中閃過一抹恐懼。任誰親眼看到一個活人變成一盆蘭草，都會像他一樣留下恐懼，尤其是頭骨……
    管家口中泛酸，胃部有些翻滾。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赫墨，你說對宣和帝來說，齊王和我，誰才是敵人？”
    赫墨管家心一顫，冷汗直冒。皇宮那位和錦爺的恩怨是從一場賜婚開始，糾糾纏纏已經三十六年整。
    “為了攔住我，將那個女子的消息告訴齊王，果然不該留著宣和帝。”錦年親親蘭葉，將花盆抱在懷中，慢步走到搖椅邊坐下，足尖微點，藤木搖椅便一前一後的緩緩晃動。
    “赫墨，陪我一起下地府吧。”搖椅上假寐的人，突然冒出一句話。
    赫墨沒有一點驚訝的看著他，緩緩屈膝單膝跪下，“赫墨，永遠跟隨您。赫墨從不猶豫，可是，小姐才十五歲，您忍心留下她一個人？”
    “忍心。”錦年睜開眼，很認真的點頭。
    赫墨愣了一下，想到錦家嫡傳一脈數百年來唯一一個比較像正常人的錦瑟，眼中閃過一抹坦然，“您也快到極限了。”
    “你知曉就夠了。”錦年閉上眼。
    “赫墨先退下了。”赫墨明白，錦爺是要他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想要瞞過錦瑟小姐，赫墨即將麵對畢生最大的挑戰。
    北陵軍隊就像憑空冒出來一樣，在南鳳國措手不及之間將碧泉拿下，在一舉攻下相鄰的五座城池，隻用了七天的時間。
    錦年站在高樓上，看著北陵軍隊挨家挨戶的盤問巡邏，嘴角勾一抹諷刺冷笑。
    “錦……爺？”沙啞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然後是細碎的起床聲響。
    錦年慢慢轉身，杵著拐走對著坐在床邊赤著上身的冷峻男子彎身，“多謝齊王。”
    “舉手之勞而已。”段淩寒拿起衣服，牽動背上的傷，手中的衣服差點掉地。忍著痛將衣服披上，額頭已經一片冷汗。
    “錦瑟小姐怎麼樣了？”
    “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膝蓋骨如他所料碎了，即使養好了也不可能奔跑跳躍，甚至還會成為舊疾，目前這些都不重要，吸入過多煙霧的錦瑟，至今還未清醒，甚至還要昏迷幾天幾月……
    錦年慢慢的走到桌邊，倒了杯熱水遞給他。
    段淩寒想以錦爺的手段，錦瑟想出事也難。一杯熱水入喉，緩解了喉嚨間的幹渴。“縱火的人抓到了？”
    錦年坐下，給自己倒了水，完全沒有再給段淩寒續杯的意思。
    “抓到了。不知齊王找錦某何事？”
    “想向錦爺打探一個人。”段淩寒把玩著空杯，碧泉是錦年的地盤，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錦年的勝算比他大很多。
    錦年靜靜的聽他述說完，“齊王就在此靜心養傷，錦某會留意……玉牌，你還留著？”
    段淩寒看向枕邊的劣質白玉牌，“那兩年的點滴都刻在本王心中，玉牌對本王意義很大。”
    “但願，玉牌的意義不會變成其它。”錦年忽然笑，就像夜雪初霽的朝陽一樣，璀璨奪目。
    兩個月的修養，段淩寒的傷勢基本痊愈，養傷期間，除了管家赫墨，他沒再見過一人。
    “王爺，城中出現瘟疫，軍隊中有不少人染上了瘟疫。”赫墨低垂著臉接著道，“錦爺讓小的轉告您一聲，您要找的人，目前毫無消息。”
    段淩寒有些失望，但瘟疫一事刻不容緩，他直接離開了錦府。
    瘟疫的情況不容樂觀，軍中藥材用不上，他將目光放到了最大的藥行，錦家藥鋪。
    意外的，主持錦家產業的是錦瑟，隔著馬車，他的心思居然不是在對方拒絕的話上，而是對方沙啞而疲倦的聲音，暗自猜測是不是煙塵嗆壞了嗓子。
    不止是錦家藥鋪，六座城池沒有一家藥商願意為北陵軍隊提供藥材。
    瘟疫來勢凶猛，半個月的時間北陵軍隊近七成感染了瘟疫，幾天的時間便有近兩百人死亡，城中百姓有藥吊著，病雖然不愈，但也隻死了十幾個人。
    在段淩寒一籌莫展的時候，派出去收購藥材的手下帶來了好消息，一張救命良方和藥材。
    瘟疫很快止住了，段淩寒順便將藥方和剩餘的藥材施放給城中人。原本對他們敵視的原南鳳國人，因這場瘟疫，態度一夕之間轉變。
    攻城不難，難在人心。戰爭之後，段淩寒留在碧泉近三個月的時間，一是守城，二是掃除不安穩因素，三是尋人。
    尋人無果，段淩寒留下駐守軍隊，離開了碧泉，卻在半途中聽聞錦年病逝的消息。
    那日相見，錦年的氣色不是很好，但也絕對不是重病的模樣。
    快馬加鞭返回碧泉，恰好趕上送葬的隊伍，錦年，確實過逝了。
    送葬的隊伍中，一頂白色軟轎格外醒目，那是突逢噩耗重病的錦家千金，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