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有個棚子，專門停放香客的馬車轎子，小沙彌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接了木牌進棚將馬車拉出。
    “今天有忘荷大禪師說佛，施主們現在走有些可惜。”
    幾人都是好相貌，小沙彌對他們印象挺深的。他們離開的時間不長，估摸著才到山門就下來了。
    “帝都佛山寺的主持忘荷大禪師？”君堯驚訝的道。
    “正是。”小沙彌苦哈哈著臉，若不是手氣不好也不會抽到這支下下簽守棚子了。他見君堯臉上寫滿遺憾，連忙又道，“忘荷大禪師在大殿說佛就隻有今天，錯過了就可能遇不到了。忘荷大禪師已經不做住持，四處雲遊，隨意而行，等他離開源山寺就蹤跡難尋了。”
    君堯猶猶豫豫間，一個僧人急匆匆的從他們身後走過。小沙彌困惑的看了隻剩下背影的僧人，納悶忘荷禪師身邊的僧人神色匆匆是為那般。
    “雲遊四方，忘荷大禪師不會是有什麼事吧？”錦瑟隨意的問了一句。
    “雲遊也是修行的一種，並不一定是有事。”小沙彌笑笑，不知為何見到她就覺得眼善，便從袖中拿出一個如意銅錢遞給她。
    “銅錢是小僧繞的，如意結是師傅打的，就送給小施主了。”
    “銅錢好，財源滾滾。”錦瑟笑著接過。
    小沙彌臉有些紅，這是他的加福的第一件東西，被人喜歡他很高興。
    段淩寒眉微微隆起，慢慢從兩人之間走過，在經過錦瑟身邊側頭看了她一眼，“走了。”
    小沙彌連忙後退幾步，等馬車走遠才抓抓腦袋，俊俏的小臉上寫著困惑二字，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就惹那個男施主生氣了。
    銅錢上纏繞著紅線數圈，銅色很亮，似乎是經過多次擦拭，或許是小沙彌技術不熟練多次纏繞的結果。看著亮亮的銅色，錦瑟捏著銅錢的兩指摩擦了十多下，剩餘三根指頭微微扣動了一下。
    君狐看她神色莊嚴的看著銅錢，還以為她多看中這枚如意銅錢，卻在下一秒，她十跟指頭一挑一扯，幾個呼吸間就將繁瑣的如意結解開，特別開心的拿著銅錢，而紅繩則被丟棄一旁，被風一吹就吹走了。
    錦瑟彈了一下銅錢，眉開眼笑，標準的財迷神情。
    君狐聽那聲響有些不對，再看看那接近金色的銅錢，一瞬間腦海中似乎抓到了什麼，伸手將銅錢奪走，對著陽光細細的端看。
    “天墉金仁……不是北陵國的。”更不是銅錢。
    錦瑟對著他笑笑，攤平了掌心，輕聲吐出兩個字：“我的。”
    君狐兩指一彈，銅幣被拋到半空，在陽光下劃下一道刺眼的光芒，然後落在攤平的掌心中。
    “你好像知道些什麼。”
    錦瑟彎彎眼眸，將銅幣慎重的放到荷包中，正要將荷包收起，卻被人抓住了手腕，她困惑的看向手的主人。
    君漣漪訝異的看向段淩寒，然後看向手，隻見衣袖口觸目的血紅色，“啊，你受傷了。”
    那一聲驚呼就像開關一樣打開錦瑟的痛覺，談不上多痛，隻是有些火辣。
    段臨寒轉動了手腕，露出她手腕處的還在流血的傷口，都隻是擦傷，對於見慣了鮮血的人來說，也僅僅是無關緊要的擦傷，唯一古怪的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也沒有自愈。
    “你都沒有感覺嗎？”君漣漪自動給她上藥包紮，有些不可思議的道。
    “沒注意到，多謝了。”錦瑟動動手腕，同時也看到染紅了半邊袖子的血，看著挺恐怖的。若不是有旁人在，她是不願再穿這件衣服。
    有些人對痛感並不明銳，君漣漪也沒在意，仔細打量了她一圈，沒有再發現血跡。“應該還有些瘀傷，回去好好檢查一下。”
    流那麼多血，可不像沒事的樣子。君狐眼珠轉了一下，悄悄的伸出手想擰她一下，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她碰巧動了一下。
    錦瑟握緊荷包，瞪著他的手，再次肯定的道：“銅錢是我的。”還特意用了重音。
    “……銅錢是你的。”君狐同樣用了重音，心底無奈的道她對那枚銅錢有夠執著的。“你拆如意結的手法很熟練，喜歡編結？”
    “就會拆不會編——”錦瑟的話突然頓住，腦海中浮現一張臉，低語道：“原來是他。”
    那個行色匆匆的僧人，還真是她認識的人，記憶中他和另一個人如影隨形，彈指一算，已過約定之年。
    錦瑟是個守約的人，而那個約定，隻是一個單方麵的約定。
    “誰？”君狐隨口一問，仰頭見看到一股濃煙，而空氣中也漂浮著一股煙熏味傳來，似乎是哪裏著火了。
    君狐看著火煙的方向神色一凜，說了一句‘坐穩了’便策馬狂奔。
    能聞見煙味，那便離起火的地方不遠了。快速而顛簸的馬車，一股不安悄悄彌漫。
    從熊熊烈火撲出一股灼浪，掀起的熱潮讓人窒息，滿地血跡以及殘缺的屍體仿佛被吞噬一般，仿佛，永遠隻是一種錯覺。
    被刻意丟棄的屍體，和火海有著足夠遠的距離。
    君狐在路上就知道著火的是他們暫時居住的地方，但沒想到還會有血案，下意識的擋在錦瑟身前，“別看。”
    段淩寒在看到斷肢時就將君漣漪拉到身前背對著火海，在他七步之遠的地方，一雙淌血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們。
    精致妝容的美豔臉孔稍顯稚氣，漂亮而感覺，唯獨兩道血淚破壞了妝容，大大的眼睛還寫著死亡的恐懼。
    他不認識那張臉，但——
    錦瑟嘴唇輕顫不已，那張臉她不熟悉，但也不陌生。數月前，她還是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就算之後變得癲狂，但也是不應該以這種模樣出現在這裏。
    頭顱靜靜的掛在一把滲著寒芒的長刀刀柄上，鮮血還在滴落，仿佛還透著熱度的血融入地上尚未幹透的血字當中。
    安好。
    錦瑟仿佛被潑了一盆冰水，死死的盯著那兩個字，眼前一陣黑暈，最後的意識停留在血紅的字跡上。
    君狐接住下滑的身軀，望著懷中蒼白的容顏，低垂的眼眸閃過一抹幽光，輕聲歎息道：“都說了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