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湖邊的樹上都掛有燈籠，錦瑟不但看清了地上的人，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兩個人。
    戴著麵具的高大男子和戴著麵紗的嬌小女子，很尋常的組合，說不上特別，但錦瑟對那個男子發冠上鑲嵌的藍寶石十分熟悉。
    被聲音吸引視線的兩人看了過來，錦瑟懵了一下，看到他們兩人越走越近，清醒過來之後做了一個後悔無數次的決定。
    “夫君！你沒事吧？”錦瑟拋開花燈，衝進已經站起來的男子身上。
    鼻息間還能聞到自己身上酒味的男子懵了一下，他難道還沒酒醒？
    驚鴻麵無表情的傻站著，一對男女走了過來，一抹幽藍光芒乍然一閃射入眼中，他瞬間明白錦瑟的反常是為哪般了。
    他將花燈撿起遞給錦瑟，“看好你家夫君，以後少喝些酒。”
    “不好意思，喝高了一點。”陌生男子接過花燈，半攬著錦瑟搖搖晃晃的走了。
    驚鴻眉頭微皺，朝著不同的方向離開。
    錦瑟身邊有暗衛，他不擔心她的安全，倒是那顆綠寶石，他沒記錯的話它現在的擁有者便是段淩寒。
    陌生男子眼角餘光撇到一路尾隨的兩個人，身側陌生女子緊繃著身體，眼角餘光同樣關注著那兩個人。
    湖邊淺灘處停靠著一艘小船，陌生男子跳入無人小船，朝錦瑟伸出手，“夫人，小心。”
    錦瑟猶豫了一下，但看到離她不過五步遠的麵具男子，便握住陌生男子的手，跳上了船。船立刻搖晃了一下，錦瑟一下就摔倒了男子懷中。
    “夫人，都說了要小心。”男子寵溺而無奈的道，“外麵風大，夫人快進去烤火。”
    錦瑟往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快要半熄的炭火，將蠟燭點燃，小船看起來簡陋，但五髒俱全。
    小船悠悠晃晃劃到湖中心，陌生男子進了船艙，將炭火燒旺之後支上烤焦，將角落的箱子挪過來，揭開箱蓋，瞬間溢出一股森寒。
    將一盤盤處理好的魚、蝦、肉片、蔬菜端出，他將隻剩下冰塊的箱子推開，默默的燒烤。
    陌生男子，說來也巧，錦瑟見過這個人。
    高頭駿馬上的新郎，那時候看起來不快樂，那抹不快樂現在轉為一抹陰鬱，徘徊在眼眉之中，平添悲涼。
    “吃辣嗎？”男子辣油刷到一半頓住了。
    “要。”錦瑟將麵紗取下，眼睛亮亮的，“要辣辣的！”
    男子愣了一下，輕聲笑了，“我隻能吃一點辣，所以沒準備很辣的辣油。姑娘不是北方人吧？”
    “我以為我的口音很明顯呢。”錦瑟笑彎了眼眸，“剛才多謝了，我和那個女子認識，拆穿了對彼此都不好。”
    男子想到了那個帶著麵紗的女子，了然的點頭。不止是他們，這裏的尚未嫁娶的情侶都會代麵具麵紗，隻有夫妻才沒這個顧忌，不過小部分夫妻也會遮掩容顏。
    “舉手之勞。倒是在下衝撞了姑娘，差點讓姑娘落水。”
    “相識是緣，一起吃烤肉……烤肉？？？”子夜已過，正月初一吃烤肉！錦瑟驚栗的看著他手腕上纏繞數圈的檀木佛珠。
    “本來是準備在除夕之夜吃的。”男子苦澀的笑笑，將檀木佛珠取下放到一旁，“這是別人給我求的。姑娘若是介意，就隻能燒些水喝了。”
    “不介意。我，不信佛。”
    男子有些意外，鬼神之說他不全然相信，但敬畏之心還是有的，可在她眼中，卻什麼也沒有。
    無畏則無懼。
    因愛生憂，因愛生懼。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懼。
    男子眼中的陰鬱忽然一下掃除，他將筷子遞給她。
    “不信佛的小姑娘，五花肉烤好了。”
    “有肉無酒，可惜了。”錦瑟吃飽，滿足的伸了個懶腰。
    “誰說沒有。”男子從角落摸出個酒囊，“不過酒烈，小心別醉了。”
    錦瑟接過酒囊就是一大口酒，冷酒灼喉，回之卻有些酒的澀和花果香甜。“……猴兒酒？”
    男子驚奇的看著她，眼睛一亮，“你喝著是猴兒酒？”
    “很像，又不像。”錦瑟攏攏披風，提著酒囊走到船尾坐下，將飄蕩到船邊的花燈撈起。
    男子眼中閃過一抹失望，隨著她走到船尾，“我自己搗鼓出來的果酒，能喝已經很意外了。姑娘喝過正宗的猴兒酒？”
    “偷喝過，那是我師父的珍藏，為此我被罰掃師門一個月。”錦瑟想到那段無憂無慮的數月，眼神很柔和。
    “時隔太久，我就隻記得那股奇特的香甜了。酒不錯，可惜便宜我了……與你相約的那人，失約了？”
    男子眼神閃過一抹複雜神色，將腰間的竹笛取下，輕輕吹奏的竹笛。
    錦瑟靠著船身，喝一口酒撈一盞燈，不多時船尾已經堆滿。
    男子無奈的看著將自己淹沒的花燈，將笛子一收，將最近的花燈中的紙條取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錦瑟將花燈放入湖中。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男子帶著淺淺笑意看著她，“美人？”
    輕笑的語調，饒是能自製力很強的錦瑟也微紅了臉，“我不好看？”
    或許是因為彼此都是陌生人，反而放得開。
    “美不勝收。”男子再取一燈，一目了然，對著她展眉含笑，“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錦瑟這會是真不好意思了，隨手抓住一盞燈。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真有那麼巧？錦瑟收起了玩笑的心。
    男子愣住了，許久之後苦澀一笑，“無巧不成書，剩下的還要看嗎？”
    “……還是算了。再繼續巧合下去，我都不敢回家了。”錦瑟將那盞花燈放走。
    新年的喜慶好像沒讓他們沾染到多少，短暫的快樂過後更添寂寥。
    湖邊人群已經散去，隻剩下三五個人。輕舟靠岸，男子站在岸邊，對著她伸出手，“夫人，小心了。”
    相同的話，相似的場景，卻不會有相同的結局。錦瑟穩穩的落地，對著他微微福身，“夫君，新年萬福。”
    “夫人，新年萬福。”男子拱手作揖，然後目送她走到另一個男子身邊。
    驚鴻對他點了下頭，然後背起已經在打哈欠的錦瑟。
    “你喝酒了。”
    “一點點……別吵，困了！”
    是困了還是醉了，男子不得而知，返回船上，將船上花燈中的紙條一一取出。將紙條分兩邊擺放，片刻之後，他拍額笑了。
    一暗戀一明戀，一問一答，還都能對上。
    世上之事，果然巧合二字最為神奇。
    特別的日子遇見的那一個人，他想，他會記得很久。
    季風快步走到段淩寒身邊道：“司空二少爺和妻子確實都出門了，他妻子穿的確實是粉紅色衣裙。”
    段淩寒已經去過錦色春秋，聽完季風的話有些煩躁。
    他提前返回王府，難道隻是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猜疑？
    新年伊始，卻是離別日。十裏長亭，雪色無邊。
    琴聲回蕩在天地間，曲未歇，人無蹤。
    三騎快馬掠過，驚擾了琴聲。錦瑟望著三人中間穿著官服的男子，托腮淺笑。
    師傅果然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從皇城到陵越城快馬加鞭也要八九日，這麼快就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