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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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四月初。
莊園,石亭,有琴有酒。所有的花樹還隻有光禿禿的枝幹,擴籠出一片蕭瑟、突兀。兩個少年相對而站,衣服一黑一白,兩人手中都拿著把名貴而精致的劍。
而那黑衣少年手中所執之劍,正是消失的鬼麵所配之星淵劍。
他最後一眼看見的是她,她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紗衣,依舊那麼動人。可是她站的地方不是他的旁邊。
他看著那道劍光劃了過來,白衣男子揮出的劍光,自己最親的兄弟揮向自己的劍光,他沒有反抗,在自己心愛的人麵前,他一動不動,想證明什麼嗎?
那一道劍光淩厲之極,一經揮出,絕無收回的可能。
劍光結結實實地落在他的胸口。他被劍氣震得身子向後倒飛數十丈,半空中強忍著內髒混動所帶來的傷痛,嘴角一抹鮮血還是溢了出來。
他最後單膝跪著,一手支劍,沒有倒下。
站在他麵前穿白衣服的人傲慢的道:從此武林,再無你的立足之地。劍,名譽還有女人,全都是我的。
你手上的星淵劍不過是一把廢鐵,再好的劍到了你手裏都是廢鐵!你以為你是誰?你是鬼麵?笑話!這把劍到了你手裏,真是糟蹋!
事實證明,我比你強!
希望你自覺點,不要再來打擾我們,她愛的人是我,不是你,今天,我們就在此了斷我們的兄弟情誼。
他們走了,她和自己曾最親的兄弟手挽著手走了。
我輸了。黑衣少年喃喃的說著。整片桃林,隻剩自己一個人。
他把劍扔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那把曾名動武林的劍。星淵。
那把曾在鬼麵手裏光芒萬丈的星淵劍。
天黑,天亮,交替,他這樣保持著一動不動單跪著的姿勢。堅毅的像塊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天下雨了,很細,很細,交織。
他抬頭看著從蒼穹深處降落的雨水,張開手接住了幾絲,感受幹裂的嘴唇被細雨滋潤,難道天也哭了麼,不然怎麼有這麼冰冷的雨水。許久,他終於慢慢站起身,朝著不知名的方向,搖搖晃晃的走了。
……
清明。雨落四月滁澗草,雜花初搖。
細雨如絲,斷魂。
墳林。新綠已蔓密輕覆在每一座墳塋。四野悄靜,唯有嫩密新鮮的地草不急不緩的生長著,散發著初春獨有的活力。
春雨酥如油,況且是江南的雨。
一個頭頂舊鬥笠的牧童正趕著草坡上大小不下二十隻的羊群。牧童倒騎牛背上,稚嫩的臉龐,清澈明亮的眼瞳,手上一根榆木鞭不時地打振幾下,卻隻是“啪啪”幾聲吆趕著羊群。
突然,一隻毛色偏黃的小羊蹦跳著脫離了羊群,牧童一個跳躍,從牛背上蹦下來,手中鞭子一甩:回去回去!不然打你皮子!嗓音也透著一股天然的清脆稚嫩,極為好聽。
那小羊卻被嚇得跑的更遠。越過幾個高低不一的墳堆,牧童赤著小腳追趕,頭上鬥笠顛來晃去,隻覺腳底被那細草撓的甚是癢癢,便撓了幾下。剛抬起頭,就發現小羊已經不見了,卻看見墳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
人影在綿密透明的雨絲裏。衣服綢黑,已被雨水浸濕,泛著微亮。那人長發散亂,隱約中隻見瘦削的臉龐,無神的眼光。體格異常清瘦,但絲毫掩蓋不了此人全身上下如刀刻般的淩厲。
牧童怎麼也想不起來鎮上有這麼個人,但見遠處那人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緩緩倒下。
……
清明這天,人們少不了要踏青,掃墓,在墳堆前灑上酒,擺上菜,祭奠先人。有錢人家還可放上一陣響炮,修繕一下大戶人家的陵墓。子孫後代不論發跡或是沒落,總不能忘了先人的。
這是一種敬畏的情懷。更多的是尊敬與緬懷。
此刻已臨近傍晚。鎮外田野裏這片墳林陸續有人提著紅漆複合方盒子,或肩上挑著扁擔前來掃墓上墳。這些人大都粗布麻衣,淳樸厚實,心地善良。
全因這毓秀的山水,養育出這些靈秀的人們來。
顧老漢正給一座看起來建了很久的墳堆上土,腰間別著一根旱煙杆。
他皮膚黝黑,手中老繭如皴裂的甲骨,但雙臂還是充滿力量,一鐵鍁能鏟不輕的土,拍在墳身上,拍結實了。
他累了就停下來,抽口旱煙袋子,原本玉綠色的煙嘴現已變得如同煮熟的雞蛋一般的白。
他眯著眼,不知道想什麼事。也許是為他那乖巧美麗的孫女兒篩選佳婿,也許是想念這墓裏沉睡的人,也許是為明天的生活而擔憂。總之,他的麵色看起來不甚如意。
生活,你為什麼要這麼壓榨一個老人呢?
顧老漢眼睛深陷,眼角尾紋密麻。他咂著煙嘴,卻又歎息。
他朝身旁的石塊上磕了磕煙壺,刮掉殘葉渣子,又從煙袋裏撚出幾根煙絲,塞進煙壺裏。正要打上火石,誰知雨滴偏偏落在火絲兒上,不好點著,便把煙杆子收起來,腰帶上一別,拍拍手站起來拿起鐵鍁。
一陣清脆如黃鶯出穀的喊聲遠遠地穿了過來:爺爺,爺爺。
顧老漢一聽,笑著眯了眼,不用想也知道,這鎮上除了自己的孫女兒小蝶還有誰家的閨女有這麼好聽的聲音?
來得正是那倒騎牛背上可愛的牧童。
小蝶此時的鬥笠已經顛到後背,蓋在小蝶弱小纖弱的後背了。鬥笠上的繩子扣在小蝶白淨的脖子上,小蝶腦綁的馬尾也濕了大半,幾根發絲貼在了脖頸。
“來,先給你奶奶磕個頭。”顧老漢也不責備小蝶沾滿泥漬的腳丫和挽起的褲腳,溺愛的說道。
小蝶聽話地恭敬磕了三個頭。
“爺爺,小蝶把大灰和羊都趕回家了。”
大灰自然是那隻大水牛。
“恩。”顧老漢扛起鐵鍁,“咱們回家吧。”
小蝶也提好紅漆木盒子,一老一少的身影在無邊的清明雨絲裏漸漸消失。
……
村莊在夜雨裏逐漸沉靜下來。燈火不滅,各家人木窗外都搭著塊板,燈光搖搖晃晃,盞上棉線浸在豆油裏,燒出一股香味。
阿木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雨仍未停。
阿木就是那日清明倒在墳林裏的少年。阿木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小蝶這麼叫他的,因為阿木總是呆呆的像塊木頭,眼睛沒有一絲光彩,木木然的。
小蝶端著碗熱好的米湯小心的走到床邊,她很好奇眼前的這個少年,一天到晚不說話,眼睛要麼是不睜,要麼一睜就永遠不動一下,小蝶覺得很有趣,硬要試試,但自從學著和少年一樣不眨眼時才發現太難了。
阿木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甚至連手也不洗臉也不洗,頭發裏還夾雜著幾根枯草。
顧老漢打算等這阿木傷一好,就打發他走。一個人不能幹活,話也不會說,還有啥用?而且家裏也實在很拮據了。
說著,顧老漢在屋子裏悶悶地咂著煙。門外雨簾輕泄,院子裏搭起的帳篷下,放置一盤石磨,幾盆黃豆泡在水裏。
這是顧老漢的生計。磨豆腐。
不知又要下幾天的雨。顧老漢眯著眼,將煙嘴朝門檻上又磕了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