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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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上行駛的時間是無聊的,而且一直坐著,血液不流暢的感覺很是難受,他一個二十幾歲的人都受不住,何況是個小孩。
    孩子坐不住一會兒,就動來動去,有時候動作大了,就會碰到他,微胖的人連忙道歉,他擺擺手示意沒事。
    從上車到現在,差不多10多個小時了,車廂裏的人都早已經累到不行,大家都不怎麼說話,說話的人,都是小聲的交談著,他閉上眼,沒有睡覺,腦袋放空,好像想了很多事。漸漸的他旁邊傳來低聲的交談,他睜開眼睛,聽著聲音傳來。
    是那個穿綠軍裝的人,他靠著椅背上往左看了看,從微胖的人的脖頸和孩子的黑乎乎的頭顱的縫隙間,看到了朦朧的一片。
    他聽到那個人說,好像有什麼比賽,比賽完了,正好回家過年。
    孩子好像很喜歡他,坐在微胖的人懷裏笑個不停,聽著他們說話,黃樹的疲勞好像都減輕了。
    天黑了,車廂裏所有人都安靜了,微胖的人說,他想去上廁所,請那個解放軍代為照看下孩子。
    黃樹閉著眼睛,側過身子和腿,讓微胖的人出去,結果發現這樣側靠著會舒服些,也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那個微胖的人回來。
    他回來後,黃樹被他拍了拍,“小夥子,我看你從我上車,就沒吃什麼東西,是不是不舒服?”
    黃樹沒有力氣,隻得點了點頭。
    然後就看見他從包裏拿出個黑色的塑料口袋,說著,“我這裏有些飯菜,是我自己做的,火車裏的又貴又不好,你吃點這個吧”。黑色的塑料袋裏,還包了一層,是紅色的塑料袋,打開來就是白生生的米飯,旁邊有很多顏色的菜。
    他想,如果是平時,這個飯菜一定很好吃,因為都放了一天了,看起來還是那麼漂亮,可是在這晃得他頭暈的車上,他又一直沒吃東西,在飯菜的味道出來的那一瞬間,胃裏的翻騰,讓他幹嘔了好幾聲。
    他的這番作為,讓人的熱情顯得無比的尷尬。他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聞著這味道真的很難過。
    “沒事,他應該是暈車,看著什麼東西都反胃的,車子馬上就到站,到時我帶他下去走走,就好了。”
    解放軍渾厚有力量的聲音傳來,安穩人心,解了他們的尷尬。
    微胖的人聽著解放軍這麼說,馬上就收起了飯菜,“好好好,那你待會兒帶他下去走走,不過,這不吃東西也不行,人哪裏可以不吃東西,這個你還是拿著,好點了就給他吃。”
    “謝謝。”
    “這娃子的身體看上去,就沒你的好。”
    “我是當兵的,部隊裏天天練,自然是比他好。”
    黃樹暈著,兩人坐在他旁邊從他的身體好不好開始,又開始了聊天,天南地北的什麼都聊,黃樹安靜的聽著,覺得又沒有那麼難過了。
    車停了,在這一站下車的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隻等車門一開就下午,黃樹被人扶了起來,他知道是那個解放軍,按照先前說的,帶他下去走走。
    黃樹靠著他,說了聲,“謝謝”。
    那人說了聲,“人民解放軍的職責”。
    黃樹聽著,怎麼都聽出股不那麼正經的味道,起碼是帶著得意的。
    被他拉著,慢慢的走到月台的盡頭,剛下車沒走兩步,黃樹是暈得更厲害了,月台上的尿騷味,那麼濃,也不知道多少個人扒下褲子積累下來的結果,直到走到月台盡頭,空氣才好了那麼一些。
    冬日裏的冷風,此時吹清醒了黃樹,耳邊的人提醒道,“該回去了,車快開了。”
    天也快亮了。
    黃樹看看旁邊的人,剛才他扶著自己的時候,就感受到了,這個人好高,月台盡頭,燈光照不到,在這黎明前的時刻,又是最黑的,在暗黑的環境裏,黃樹隻能隱約看見他的頭頂和夜色之間的區別,因為他的頭發更黑。他和自己比起來,高了整整快一個頭,黃樹此時心裏暗黑的把人家想成了頭頂天的巨人。
    他磨磨蹭蹭不想回去,想在這兒站到天荒地老,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思,也沒有催他,不過天那麼黑,看得出來才怪。
    站久了,還是冷的,冬天的風真的不能久吹,但是黃樹現在是寧願凍死,也不想回到那個車廂裏,旁邊的人也陪著他吹。
    兩人又站了會兒後,那人拉起他的手,說了句,不走不行了。
    然後就迅速飛跑了起來,他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被拉得好幾次差些摔倒,那人看著不行,拉著他的手,改圈上他的腰,他被一拖,腳稍離了地麵,朝他們那節車廂飛躍而去。
    黃樹想,當兵的就是當兵的,他雖然瘦,也不高,好歹一男人,真的有那麼輕巧。
    圈著他的手很有力,奔跑的速度很快,迎麵而來的月台上的尿騷味,別提多銷魂了,黃樹隻好屏住呼吸。
    上了車,他被放了下來,才發現心頭在猛跳,他這個被抱著飛奔的人,下來後還在拍著胸口直出喘氣,這位解放軍,抱著人飛奔的,站著跟個沒事人似得,黃樹捂著胸口,心裏徘徊,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對了,“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這歌詞唱得真對。
    剛才跑的時候,他屏住呼吸,此時大量空氣吸進肺裏,又難受得厲害。車子也徐徐開動了起來,他一個慣性沒站穩,超前撲了過去,旁邊的人再下意識撈起他。
    “站穩”。月台的燈光劃進車裏,清楚明白的照清了攬著自己的人。
    虎子哥。
    黃樹震驚了。
    是虎子哥嗎?
    他被撈回座位,車廂裏的人已經少了大半,他們對麵的位子,就剩一個人了。於是他被放下後,那人就直接坐在了他們對麵。
    微胖的人也把小孩放在了那人原本的位置上,對他們說,“你們終於回來了,我還想著你們是不是忘了上車的時間。”
    那人得意的笑笑,指著我,“沒有,他想多在外麵呆呆,我算著時間的。”
    微胖的人聽他這麼說,轉過頭來看看我,“小夥子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眼角的餘光還是停在對麵的人身上。
    “還說好點了,這臉色白的,怎麼還傻愣愣的。”
    說完,微胖的人就笑了,“在忍忍,還有三個小時就到了。”
    三個小時,黃樹傻愣的轉頭正視著那人,那人低頭往自己包裏掏東西,根本沒接收到黃樹的目光。
    他是虎子哥嗎?
    黃樹轉過頭對著那個微胖的人說,“阿姨,這一路多謝你照顧了,我叫黃樹,果樹的樹,你叫什麼?”
    黃樹把果字咬得很重,眼角餘光一直盯著對麵的人,可是對麵的人毫無反應。
    “誒,還叫阿姨,讀書的娃就是有禮貌,我叫李端芳,娃這大過年的,到A地去幹什麼?”
    “就是去看看,拍些照片。”
    黃樹不甚在意的回答,一直看著對麵的人,他從包裏掏出好多糖果,又開始在逗小孩,小孩已經從位置上被他又抱在了懷裏。
    李端芳也看見了,高興的笑著讓孩子趕快謝謝解放軍叔叔,孩子很聽話,黃樹插嘴,“剛也謝謝你,你叫什麼?”
    他剛才問了別人,現在再問,就不顯得那麼突兀。
    “王虎。”
    王虎,王虎……
    說的人不在意,聽的人卻驚奇了千層波瀾。
    是虎子哥。
    黃樹鼻頭有些酸,怕自己抑製不住哭出來,朝他撲過去,於是隻好假裝起身上廁所。火車行駛的聲音轟隆轟隆的,很大,可是黃樹還是覺得沒有自己的哭聲大,他打開廁所裏的水龍頭,努力咬著唇,憋著自己。他才知道,自己心裏的委屈一直存在,不是時間長了,就忘了,他記得那個王虎的人,還是那麼清晰,好像這麼多年,都白過了一樣。
    他把自己關在廁所很久,廁所裏的髒汙和異味都不在他考慮的範圍,直到他平複了自己的心情,才出去,想到洗手台那邊洗了把臉。
    打開門才發現王虎靠在廁所邊上,嚇了他一跳,愣了半天才說。
    “你要上廁所嗎?”
    王虎搖搖頭,“我是特意過來找你的。”
    黃樹:“啊……”
    王虎:“李阿姨看你這麼久都沒回來,有些擔心,叫我來看看,你還好吧?”
    “哦。”
    不是他擔心,是別人擔心。
    王虎皺眉,覺得這大學生有點秀逗,哦是啥意思,他想起有一年他被派去給一屆大一的學生軍訓,一個個不是裝瞎就是裝病,動作教了八百遍,也不會,實在煩,這個也一樣,剛提口氣,語氣不善的想開始教訓。
    黃樹就開口了,“沒事,就是暈車暈得厲害,你先回位置上,我洗個臉馬上就過去。”
    王虎應著,但是沒動。
    黃樹移到洗漱台邊,摘下眼鏡,往自己臉上潑水,抬起頭來,鏡中的自己。
    額頭上的劉海過長,臉又不大,還瘦,打濕的劉海,一縷縷的粘在額頭上,再帶上他那副大黑框眼鏡,像個白癡。
    這樣的自己,虎子哥當然認不出來。
    而自己,要跟他相認嗎?
    他還記得他嗎?記得曾經有個叫黃果的人嗎?
    其實他們算起來,差不多隻相處了一個夏天。
    一個夏天,幾個月,比起這過去的十幾年,那麼薄弱而可笑。
    沉浸在自己心緒裏的黃樹,沒有注意到王虎看他的眼神深了。
    車子到了站,黃樹沒跟人打招呼,率先的走了。
    他站在出站口的角落裏,看著王虎和那個阿姨道了再見,然後四下張望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這樣就可以了,黃樹想,這樣就可以了。
    那個人,成長的很好,站在人堆裏,長年鍛煉的挺拔,清晰輪廓的麵龐,一身的氣度,是那麼的顯眼。
    黃樹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兩個人的相遇在一點,然後在一條線上,背道而馳。
    王虎走出站沒多久,就看見了來接他的梅寒和陳係,打了招呼,拉開車門坐進去之前,他還是四處看了看。
    梅寒問,“怎麼了?”
    王虎搖了搖頭,“沒怎麼。”
    陳係發動車,“怎麼樣,先回家不?”
    王虎泄氣的向後一倒,整個人攤在後座上,“我媽又來了,先不要回去,回去隻有被他念叨。”
    梅寒聽他這麼說,邪惡的笑笑,“不過幹媽說,這次的女孩長得那叫一個正,我都看過照片了,真的很可愛,你不要,我上了。”
    嗤的一聲,車子一個急刹車,兩個人同時往前一撞,梅寒揉著頭正想開罵,看見陳係黑了的臉色,嘿嘿的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縮了脖子。
    陳係又開車上路,“這次去北京,比賽怎麼樣?”
    王虎:“還好。”
    靜了一會兒,陳係又問,“這麼多年了,都沒問你,你還要找黃果嗎?其實你們就相處了幾個月,還是毛都沒長起的時候,真有那麼愛,何況,你喜歡男人嗎?”
    梅寒坐在副駕駛座上,轉身看著王虎,他也很想知道。
    王虎又倒回去閉上眼,沒有說話。愛,不是吧,當時那麼小,談愛也太可笑了……“我也不知道,隻是忘不了。”
    老是惦記著,其實從那三次都沒找到之後,他就沒打算再找了,進部隊,一是覺得他自己真不適合念書,也不想念。二是希望,在部隊裏,天天的操練下,能忘了黃果。
    結果在部隊待一年,放假出來,梅寒來接他,積了一年的熱血,衝動的逮著隻母豬都能發春,真到了,結果發現什麼都幹不出來,倒是梅寒玩得不亦樂乎,比他還像剛出部隊的,隻是後來聽說,大二那年,他被陳係整得差點成人瘋。
    那個時候,他明白了,陳係是那麼認真的看上了梅寒那賤人,但是他是知道的,梅寒不喜歡男人。
    那麼自己,又是不是喜歡男人,果果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麼。
    為什麼想著黃果,他不知道,原來以為是愧疚,久了,就不知道是什麼了。
    他們三個結果都沒回家,開車到了陳係現在租的房子,準備好好玩玩,然後能拖就拖,絕不回家。梅寒和陳係去年已經大學畢業,陳係本來要繼續念研究生,結果為了盯著梅寒放棄了,現在在家雜誌社當編輯,梅寒自然是被拖到了他爸的公司,這一年下來,也正經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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