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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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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5年,木匠黃家的小夥黃忠,娶了李家姑娘李蘋,村裏擺了酒宴,熱鬧了一天。
    婚後兩夫妻的日子過得殷實,李家姑娘是勤勞善良的,黃忠早年喪父,就留老母親一人,李蘋對婆婆就跟對自己的親媽一樣,孝順的很。一年下來,婆媳倆相處得跟親母女似的,偶爾夫妻倆拌了嘴,當媽的是絕對站在媳婦這邊,黃家一時頗有點女權主義的意思,黃忠無奈。
    李蘋也爭氣,婚後一年就懷上了娃,一家人高興瘋了,事事都以李蘋為先,黃忠是更沒有地位了,李蘋當然不會恃寵生嬌,對自己的丈夫,也是百般的好。黃忠當然也不介意,自己的老婆好,他是知道的,媳婦當然是要疼的。
    一家人期盼著這個孩子出生,期盼著這個小成員的加入。
    孩子懷上的時候,兩夫妻在自己院裏種了棵桃樹,村裏的習俗,這樣做事祈求兒子。
    隻是,孩子的出生,給這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帶來的不是幸福,甚至已經超出了他們能理解的範圍。
    在醫學上來說,孩子屬於兩性畸形,還是屬於真兩性畸形,也就是普通人認知的雙性人。但是對於那時的他們來說,在這貧苦的鄉下,這樣的孩子,是怪胎。
    好在孩子出生在半夜,那日,李蘋把黃忠踢醒,已經出了一身汗,黃忠驚慌下,不知道該幹什麼,好在老母親年紀大了,稍微有點動靜就能醒,看到這樣的場麵,立即打罵了兒子,讓去燒水,然後關上門,自己給媳婦接生。
    折騰了大半夜,孩子出來了,老人把孩子抱在懷裏,對進來的兒子,投去深深的一眼,當黃忠過去看清了情況,也嚇得雙腿發軟,而此時的李蘋,早已經因為太累而睡了過去。
    兩母子就這樣坐了一夜,當天際破曉時,村裏已有人陸陸續續來到黃家。黃忠出門迎接,臉色蠟黃。
    村裏人一看這神色,喜笑道,“誒,我昨個聽見你家媳婦叫得慘,生了是吧?”
    黃忠驚懼,說不出話,還是他老母親出來,用拐棍使勁敲了幾下兒子,帶著責備說,“哪裏是生了,昨兒半夜李蘋想喝水,怎麼踢這該死的東西都不醒,結果隻好自己去,這不,給撞著了,沒生沒生。”說著好似不解氣的又敲了幾下自己這不爭氣的兒子。
    大家一聽,也都責備的說了黃忠幾句,就散了,後來又來了些人,也都同樣給解釋了。隻是有住得近的,還疑惑,他們好像聽到孩子的哭聲了,不過鄉下人心思都不多,黃家既然說沒生,又沒必要騙他們,肯定是別家孩子哭了。
    兩母子回到屋內,對望了一眼,是生生的後怕。
    李蘋已經醒了,也聽到了他們在外頭說的話,努力爬起來看著他倆,一臉的不解,黃忠趕快過去扶著她,半天咬不出一個字。
    當李蘋看著孩子的那一刻,甕甕的哭了出來,哭得好不悲傷,婆婆趕緊勸誡道,“別哭別哭,你這剛生完孩子,是不能哭的。”自己也是眼角含淚,一家人的哀傷,充盈在這兒不大的土胚房內。
    直到孩子哭了,黃忠下意識的去捂住孩子的嘴,老人見狀拍開他的手,真是不知輕重,會捂死孩子的。
    老人說,“是餓了。”
    李蘋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拉下衣服,喂孩子。
    等她喂完,孩子又睡了。
    三人你望我,我望你,大家心照不宣。
    不得不說,這家人都是仁善的,老人更是豁達的,一生的智慧,隻為了造福兒女。
    老人說,“孩子是好孩子,能吃能睡,隻是身子奇怪了點,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以後不要讓人知道就是,他還是我的寶貝孫子,咱們黃家的寶貝長子。”
    兩人聽了,不住點頭,李蘋更是喜笑出了淚,自己懷胎十月生的肉,無論如何都是要的。
    此時黃忠道,“那這孩子,當男孩還是當女孩。”他問的猶疑,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辨別。
    老人看了睡得香甜的孩子,說道,“既然你們都種了桃樹,就男孩吧,求仁得仁,取名黃果。”
    一句定江山,黃果就這樣,在黃家一家人的保護下,慢慢長大。
    當然,黃果還得在出生一次,那天之後,過了五天,李蘋又在半夜叫了起來,叫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時候,還在叫。李蘋已經叫得聲嘶力竭,可又不得不叫,因為他的男人,圍著孩子已經站了一個小時,手伸出去了無數次,又縮了回來,他的任務就是在快天亮的時候掐一下孩子,讓孩子哭,可他怎麼都下不去手,那麼小的孩子,他是真的怕掐壞了。
    還是孩子自己餓了,天亮的時候,自己哭了起來,李蘋一聽孩子哭,立馬不叫了,竄過去就想抱起來喂奶,老人終於看不下去了,罵道,“胡鬧,簡直胡鬧,李蘋你快躺回去,讓孩子哭。”
    老人看著這兩個沒出息的夫妻,那是有著深深的擔憂,眼裏的責備,看得兩夫妻低下了頭。
    黃果肚子餓了,又被他奶奶阻止了他媽喂奶,於是更是大聲的哭,聽著他哭,大家都安心了。
    天亮後陸陸續續來了人道喜,黃家對外稱,昨個生了個男孩,叫黃果。又以李蘋剛生完孩子,需要休息為由,很快的送走了鄉親們。
    黃果已經哭得沒力氣了,李蘋抱過來喂的時候,那心是一抽一抽的疼。黃忠湊過去,說了句,“媽可真狠心”,結果又被賞了一拐子。
    她哪是狠心,她也心疼,可是無奈呀。
    之後的日子裏,兩夫妻漸漸明白了他媽的苦心,黃果需要照顧的太多了,他們絕對不能讓人發現黃果的身子,小孩子屎尿都沒個準頭,別人家都是給孩子上兜襠布,他們家生怕兜襠布掉了,隻得給孩子穿褲子。
    夏天別人家穿個肚兜算了,他們還是得給孩子裹嚴實了。孩子熱得長了痱子,李蘋再心疼,還是得心狠。
    也不能帶孩子常常出去,誰家會天天這麼裹孩子,不是很奇怪嘛。有他奶奶在還好,老人家想霸占著孫子,無可厚非,又因為老人家腿腳不好,不想出門,那更是合情合理。
    黃果八歲的時候,黃奶奶走了,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孫子,走得並不安詳,兩夫婦也深覺愧疚。黃果出生後,李蘋所有的心力都在保護他上,也開始避著自己在懷孕,她怕再有了孩子,會顧不過來,早晚讓別人發現,黃忠知道,也配合,但是沒告訴老人。
    幾年來,老人見李蘋沒有動靜,也猜到了,並且沒有說什麼,隻囑咐他們照顧好她的孫子。
    黃果知道疼愛他的奶奶走了,走了就是再也不會見到了,要埋在地下,跪在靈前眼淚啪嗒啪嗒的掉,眼睛也腫了,鼻頭也紅了。王虎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次見到了黃果,被父母帶著來參加喪禮。
    王虎是這個村裏出了名的死孩子,每天都是帶著一大群孩子東家西家的竄,上山下河絕少不了他,這樣的孩子自然跟黃家很少出門的黃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村裏人隻要說起他,頭痛的同時,也必帶說起黃果,黃果安靜,長得也白淨,而且很懂事,小小年紀就會幫著家裏做事。
    說得久了,王虎自然也知道有這麼個人,但從來沒見過,也就不放在心上,他每天玩都不夠時間,有時候玩得很了,還會被他爸逮到使勁一頓揍,然後被拉著下田。
    第一次見黃果,他就跪在那兒安安靜靜的哭,哭到臉都腫了,眼淚還是無聲的掉,掉在衣服上暈開來,就像掉在他心上似的,酸酸澀澀鹹鹹的,心上麵有眼淚的味道,很難受,他第一次手足無措。
    他哭的方式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他有時候玩得很了,他爸把他一頓揍,揍得疼了,他就哇哇大哭,哭得驚天動地,而他見過的所有小孩,都是遇著事了,就跟他一樣的哭,眼淚鼻涕跟著掉,現在這樣,他覺得自己以前有點惡心。
    大人們開始說,快勸勸果子,在這樣哭下去,一準兒得生病。
    然後勸了半天,越勸眼淚越是止不住。有人提議把孩子帶出去一會兒,這時候,整個村裏最會玩的,王家虎子就派上了用場。
    那天傍晚,晚霞把整個天燒得通紅,王虎第一次拉了黃果的手,黃果的手是軟綿的,熱熱的,也很滑,握在手裏,他心裏就跟吃了他喜歡的玉米軟糖樣,甜甜的,糯糯的,又比那種感覺更好,因為他好像還聞到了一股香味,是從黃果身上傳來的,他想抱抱黃果。
    那年,黃果8歲,王虎9歲。
    王虎拉著黃果離開了人群,黃果很聽話,一直默默的跟著,隻是還是一直低著頭,輕輕的掉淚。王虎停下來,則過身看著他,用他的手,一點一點的抹掉黃果臉上的淚。
    “果果,不要哭了,我一生下來就沒有奶奶,我被我爸打的時候,都沒有人保護我,你看你生下來,還有奶奶,你被你爸打的時候,你奶奶肯定護著你,所以不要哭了。”
    黃果的臉其實被王虎抹得生疼,他的臉本來就是腫的,王虎的手早就被他一天到晚東摸西摸弄得傷口一道一道的,皮實得緊。他聽他叫他果果,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他,而且又被他毫無邏輯但是好像又有點道理的話給繞著了,也就沒哭了。
    王虎見他終於不哭了,高興得很,拉著他的手揉揉,在多感受那手的軟綿,“不哭就對了,果果,你沒有了奶奶,但是有我啊。”
    黃果不明白,“你?”
    王虎:“對,我,我是你虎子哥,來,叫虎子哥。”
    黃果沒有意識,他這樣說,也就下意識的跟著叫了一聲。
    他的聲音因為哭得太久有點破,聽得王虎有點心酸,他開始覺得,黃果是不同的,跟那些成天跟著他的小屁孩一點都不同,那些個小屁孩,隻要他不高興了,就一頓揍,可是黃果,是要疼的。
    他拉著黃果爬上了山,說帶他去看天。黃果從來沒爬過,爬到一半,已經累得腿都在打顫。
    王虎把他頭上的尖角白帽布取下來,蹲下身示意黃果趴到他背上,然後用那塊布把兩人的腰纏在一起,一手扶著黃果,另一手開始拉著山上的突出的東西,又開始爬了起來。
    黃果躺在他背上,覺得很安全,那顆被他哭得心悸悸的小心髒,終於不再搖晃了。
    山上更接近天,也就覺得天更加紅了,俯瞰下去,所有的東西都被籠罩在朦朧的紅光裏,那種景象,是會震撼人心的,兩小隻雖然不懂,但是這種磅礴讓心境開闊的景色,是可以感受到的。
    黃果的心被填滿了。
    王虎上了山,也沒有放下他,這就樣一直站著,背著黃果看景色,直到他發現黃果睡了。天漸漸暗了下來,他知道該回去了,否則肯定挨罵,但他又不想吵醒黃果,於是費了些時間,選了一條比較平的山路繞著下了山。
    回到家,大家見王虎背著睡著了的黃果回來,都有些詫異。李蘋過去小心的從王虎背上把黃果接下來,小聲的問,“虎子,果子睡多久了?”
    王虎也小聲的答,“已經很久了。”他下山就一個小時了。
    李蘋聽了,安下心來,“謝謝虎子,你快去吃飯吧。”
    這幾天,黃果是睡著了,不久都是要哭醒的,還是不出聲,也不吵人的悶悶的哭,兩夫妻是拿他一點辦法的都沒有,隻能跟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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