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們沿著縫隙，不緊不慢的走著。
    從鑽入這個十多年前我逃生出來的岩石縫隙那刻開始，我便開始有點無法思考。更加奇怪的是，我滿腦子都是悶油瓶朝著那個三聖雪山跪拜時的場景，還有他麵無表情的臉上，顯露出的淡淡的，十分悲切的表情。我覺得我好像突然懂得了他那雙混黑無比的眸子下隱藏的東西，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來到裂穀三岔口的地方，我特意回頭看了看。我記得在那個巨大的縫隙邊上，有潘子留下的箭頭。我看見了那個箭頭，沒有變過，還是極端難看。十年了，箭頭仍在，隻是刻下這個箭頭的人卻早已經不在。我知道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無論如何，我要大膽的往前走，像潘子留下的箭頭那樣，像潘子的歌那樣。那是唯一的方法，跟上“它”的腳步，甚至超越“它”，明明白白地、痛快地活下去。
    我跟在胖子他們身後，翻過了那個小山一樣的巨石，朝著裂穀穀底前進。行走在路上時，並沒有出現那曾經差點就要了我的命的人麵鳥和口中猴，它們應該都出去獵食了。我“嘖”了一聲，心道真是浪費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煙霧彈”。這種人麵鳥十分害怕一種液化氣體，就是陰兵出現時從四周石頭縫隙裏冒出來的那種淡藍色薄霧。真虧小爺我為他們準備了那麼多。
    在黑暗裏的時間，總是十分漫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許幾分鍾，也許十幾分鍾，也許幾十分鍾。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黑瞎子第一個停了下來，接著小花和胖子也停下了。我也停下了腳步，應該到了裂穀穀底。
    “吳邪，要扔閃光彈了。”小花突然開口說道。
    “啊？”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很快我就應了聲“嗯”。也許悶油瓶會混在那群長臉如妖怪般的陰兵中從青銅門後的虛無黑暗之境中出來，然後看見了我們，開始微笑。就像他進去時候的那個場麵。我不由在心裏這樣猜想著。
    “天真同誌，你今兒個情緒看起來一點都不積極呀！這是接兄弟回家該有的樣子嗎？！心不在焉的！”胖子拍了我一肩膀，小聲說道。
    我愣了愣，然後把胖子的爪子從肩膀上拽下，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得在這裏掛一紅色橫幅，上麵寫‘歡迎張起靈同誌守門順利歸來’，然後叫上一幫小學生兩邊列隊，手拿鮮花，大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再帶幾掛鞭炮來點嗎？”
    胖子笑了幾聲，說道：“這主意，小哥出來他娘的都會以為出錯門了！”
    說話期間，瞎子一顆照明彈打上空中，炸了開來。穀底全是極度不平整的黑色火山岩塊和屍骨，層層疊疊也不知道有多少骨頭和黑色的糞便，幾乎把岩塊都覆蓋了。然而，在裂穀底下本應該有著一扇兩麵的青銅巨門的崖壁，光禿禿黑溜溜的，哪裏還有青銅門的影子！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黑色的崖壁，悶油瓶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動了動嘴巴，說的不是“再見”而是“再也不見”。我的腦袋幾乎要炸裂了一樣，悶油瓶死了嗎？他消失了，是嗎？
    胖子和瞎子小花他們也是一臉驚詫地看著崖壁，有點神經錯亂。
    閃光彈漸漸暗了下來，我向後退了幾步，無力地靠在凸起的岩石上，一股無力的感覺瞬間升起，這是怎麼回事？青銅門怎麼會不見了，那小哥去哪裏了？
    寂靜的黑暗中，黑瞎子突然笑了兩聲，道：“小三爺，啞巴這是跟青銅門雙宿雙棲去了？”
    胖子趕緊“呸”了好幾聲，說道：“不要亂講話！小哥命硬著呢！”
    “瞎子，再扔顆閃光彈，我們看看周圍有什麼線索。”解雨臣說道：“上個月來踩點的時候，青銅門還在，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沒了，還絲毫動靜也沒有。這麼大的青銅門，就算誰有本事毀了，也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黑瞎子應了一聲，再次將一顆閃光彈打上空中。黑瞎子和解雨臣分頭去找線索，胖子來到我旁邊，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繼而破開他的大嗓門說道：“天真，傻愣著幹嘛，趕緊去找線索了。”
    我一個激靈，從恍惚的狀態裏清醒過來，站了起來，抬眼看了看胖子。胖子臉上卻出現驚嚇的表情，微微往後退了半步，但是很快就穩了下來，問道：“天真，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笑了笑，反問道。
    胖子臉上的表情換了又換，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卻隻說了聲“沒什麼”。
    我沒什麼興趣知道胖子剛剛想說的是什麼話，見閃光彈的光線暗淡下來，就從背包的側邊口袋裏拿出手電筒晃了晃，問道：“一起找線索？”
    胖子點了點頭，便和我一塊去找線索。然而裂穀那麼大，人麵鳥去外麵獵食應該不久後就會回來，根本沒有時間可以仔細查看。我走到黑色的崖壁前，摸了摸，確實是黑色火山岩。胖子在一邊用手電筒用力敲了敲，聲音悶悶的——後麵是實心的。青銅門後應該會有很大的一個空間才對，現在青銅門不見了，為何會連後麵那個空間也消失，仿若從未存在過般？
    我和胖子繼續仔細地查找，可是結果依舊是什麼也沒有。
    胖子罵了一句，有點氣憤地對我道：“這都叫什麼破事？”
    我腦子不久前就是一片空白了，聽了這話，隻是愣愣地搖了搖頭，說道：“去跟瞎子和小花彙合吧。耽誤了這麼久，人麵鳥可能該獵食回來了。”
    “哎，天真，不對啊，就這麼走了？”胖子聲音裏很是驚訝地問道。
    我“嗯”了一聲。不是不想再找，而是再找也沒用。我不想，也承受不起，還會有誰因此喪命，永遠離我而去。尤其是在——是在小哥極有可能已經不在了的情況下。這個念頭的出現，讓那顆如死水般沉寂了許久的心，此時居然刺痛起來，讓我忘記了去呼吸。那個沉默，冷靜，眼神淡如清水的男人，那個在無數無法觸摸的記憶的碎片裏，留下那和世間無關的眼神的男人，自己也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想起手上的那十七條疤痕。
    也許這是報應。
    我和胖子朝著一個有著手電筒光的地方走去，很快就跟小花彙合了。
    “有發現什麼嗎？”解雨臣轉頭問我們道。
    “哪會有什麼線索！他媽的，我操。”胖子接話道：“你呢？”
    “也沒什麼發現。”解雨臣回答道。
    “去找黑瞎子吧。”我打斷他們的對話，然後往四周看了看，卻發現周圍並沒有其他的手電筒光線。
    “瞎子去哪兒了？”不久胖子一邊出聲問道，一邊開大手電筒的光，往四周照了照。
    就在胖子問了這句話後，從不遠處的某個地方傳來了“咯咯咯”的聲音，我心裏一驚，難不成那死得不能再死了的萬奴王又起屍了？胖子更是直接來了一句：“我操，粽子！”小花身體也緊繃起來戒備著。
    殊不知那聲音在胖子說完這句話後更是響亮了起來。這時我能夠聽得仔細了些，這不是那黑眼鏡的聲音麼！雖然知道他的笑聲一直很奇葩，但是一直沒有同粽子起屍的聲音聯想起來過，現在一聽，竟覺得黑眼鏡他絕逼跟那些粽子是一家人！
    解雨臣“嘖”了一聲，掃了一眼地上，用腳迅速勾起腳下的什麼東西，往黑瞎子發出聲音的那片黑暗中踢去。
    並沒有聽見石頭擊中物體或者是落在地上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在手電筒發出的暗淡光線裏，黑瞎子挺拔修長的身影漸漸從模糊到清晰，出現在眼前，隨之而來的還有他越發清晰的“咯咯咯”的笑聲。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他像是從地獄的黑暗裏走出來的。
    黑瞎子走近，一臉嬉笑的表情，小花瞥了我一眼，臉色沉了沉，喝道：“黑瞎子，你發什麼瘋？”
    “瞎子我隻是太高興了。”黑瞎子笑嘻嘻的說到：“我都不知道花兒爺這麼關心我，還送了顆雞蛋給我補身子。真的感覺有點受不起啊！”說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著一個確實很像雞蛋的白色橢圓形狀的東西，翹著蘭花指，在我和胖子麵前炫耀似地揚了楊。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我看到那東西並不是雞蛋，應該一顆白色玉石。
    “這不是我送給你補身子的，是我送給你孵的。”解雨臣翻了一個白眼，說道。
    “別磨嘰了，趕緊走了。這地方好像有點不對勁！”胖子對我們小聲說道。
    聽到這話，黑瞎子和小花立馬都靜了下來。我環視四周，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像是要把我們都吞噬了似的。一股寒意從心底滋生，讓我不由緊張起來，最後連呼吸都不由的屏住了，把手伸到了綁在大腿上的匕首上。
    黑瞎子掃了周圍一圈，小聲說道：“我們還是盡快離開的好，否則我們可就要折在這了。”
    透過手電微弱的光芒，我看見黑瞎子臉上依舊掛著痞氣的笑。說這種話的時候不應該嚴肅些才會讓人信服嗎？黑瞎子一說完，就迅速地往來的路上跑去，我和小花胖子他們趕緊跟上。
    沒一會兒，我也感覺到從地底滲透出來的那種寒意，前麵的黑瞎子和小花越跑越快。突然，後麵傳來一聲槍響，我心裏一驚，暗叫了一聲“胖子”，該不會是那些人麵鳥回來了吧？！我立馬回過頭去看，誰知一回頭就看見十多二十雙，散發著嗜血和凶惡之光的紅眸，不由愣住。
    胖子大叫了一聲：“快跑！”接著就衝了上來，不等我反應，拉著我飛快的逃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