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
    “無聊————”
    “好無聊————！”
    夫夫山，山神廟。
    最豪華的寢宮大床上，山神太華第十八次大喊無聊。
    他四仰八叉趴著，純白的睡衣退到肩膀，露出白皙如凝脂的肌膚。烏黑的頭發散亂著，遮住了弧度美好的脊背。
    “山神，要起床了哦。”
    厚厚的鮫綃簾外，傳來甜美溫柔的輕喚。
    下一秒，一隻白生生的玉手伸了進來。
    那纖細，毫無瑕疵的手輕輕挑開了簾子。
    婢女小白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圓圓的臉龐，大大的眼睛，鼻尖上淺淺幾點白麻子，煙波流動間說不出的嫵媚溫柔。
    “山神，快起來吧。少昊總管可要來了。他要是看見您這個時候還沒起來，又該罰您了。”
    小白衝著太華甜甜一笑。
    “為什麼一大清早要提少昊的名字啊！我不要起床！不要起床！起床無聊！”
    聽見少昊的名字，太華心裏一陣鬱悶，連帶覺得小白的笑臉也變得有點可惡。
    “山神……”
    太華耍賴在床上滾來滾去，任由小白怎麼勸說，就是不願意起來。
    “山神又賴床了？”
    殿門口，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清晨的陽光之下，太華的另一個婢女——小青，端著洗漱用品走了進來。
    身材纖瘦，長長的瓜子臉，尖尖的柳葉眉，玩笑之間帶著股說不出的嬌俏。
    小白和小青，一個溫柔體貼，一個嬌俏活潑，正是一對可愛的姐妹花。
    “起床無聊，睡覺無聊，讀寫無聊，寫字無聊，修煉術法無聊。我們的山神大人，您覺得什麼事不無聊？”
    小青眨著眼睛看著太華。
    “嗯……”太華仰著頭，認真想了想，“出去玩就不無聊。”
    小青哈哈大笑，“我的山神大人，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少昊總管是不會允許的。”
    太華生氣嘟著嘴道：“我不是山神嗎？夫夫山方圓百裏不都是我的管轄嗎？為什麼我隻能呆在山神廟裏不能出去？這不公平！也不合理！我不高興！”
    “山神乖，伸伸手，讓奴婢把衣服給您穿上。”
    沒有理會山神的抗議，小白舉著一件純白雲錦繡如意花紋的長袍站在他麵前。
    太華看了一眼，搖頭說：“不要這件，拿那件紅的。”
    小青哭笑不得，“山神還是那麼喜歡紅色的衣服，那是女孩和小孩才會喜歡的。”
    “我都三千六百歲了，早不是小孩子了。”
    太華有些生氣看著小青，烏黑的眼珠骨碌碌轉著。
    “好，好。山神不小。是大人了！來換上吧，您最喜歡的紅袍子。”
    小白換來了一件大紅雲錦繡祥雲花紋的袍子。
    太華終於笑逐顏開。
    六棱長鏡前，經過一番梳洗的太華，已經沒有了睡醒時的朦朧。
    鏡子裏的他，一襲紅衣垂地，流水般的黑發用玉冠牢牢束起。一張猶帶天真氣息的臉蛋，稚氣可愛。皮膚白裏透紅，活像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柔和的眉毛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烏溜溜轉著。漆黑幽長的睫毛，像扇子一樣，煽呀煽的，好像在對人撒嬌。端正挺秀的鼻梁配上一口姑娘家的櫻桃小嘴，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小青看著有趣，不住掩唇笑道：“山神還是這麼可愛！”
    太華皺眉，不高興道：“我可一點也不想被叫做可愛。”
    明明已經三千六百多歲，為什麼他還是這麼一副孩子的長相？
    可愛？那是專屬孩子的名詞，根本不適合高高在上的山神！
    小白笑著將太華拉到餐桌前，哄道：“是，是。您不可愛。早上起來還沒吃過東西，餓了吧。快來看看，今天早上，我和小青都給你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水晶蝦餃，翡翠豆腐，白玉饅頭……哇！都是我的最愛！”
    看著桌子上滿滿的食物，太華又叫又跳，完全忘記了自己剛剛還在生氣，拿起一個水晶餃就往嘴裏塞。
    “小青，小白的廚藝越來越好了！”
    太華一邊吃，一邊滿口誇讚。
    明明還就是一個孩子啊……
    看見太華狼吞虎咽，一旁的小白小青相視一笑。
    “山神高興，也不惘我和姐姐一早起來辛苦。”
    小青一邊笑，一邊不住給太華夾菜。
    忽然，一張方方正正的紙片從她懷裏滑了出來，輕飄飄落在地上。
    “小青，你……你東西掉了。”
    太華含含糊糊提醒小青。
    “呀！”
    小青低頭一看，大叫一聲，慌忙蹲下撿了起來。
    “幸好沒有弄丟。”
    她小心翼翼將紙片擦幹淨，護在自己的懷裏，好像生怕誰忽然衝過來搶似的。
    太華看得奇怪，咬了一半的水晶餃子也沒有咬下去，問道：“小青，那是什麼？”
    小白溫柔笑道：“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山神不必好奇。”
    “什麼！這是我的寶貝！才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姐姐，你不要胡說。”
    見小白詆毀自己的寶貝，小青皺眉大叫。
    太華好奇道：“難道是誰給你寫的情書？是情書吧！誰寫的？天吳還是窮奇？”
    太華眨著興奮地發光的大眼睛看著小青。
    小青無奈白了一眼，嘟著嘴道：“他們兩個有什麼好？一個是木頭，一個是喜歡惡作劇的臭小子。和我懷裏的三個比起來，他們實在差太多了！”
    “什麼？三個？小青你居然一下子喜歡上了三個人？”
    太華瞪著大了眼睛，“小青，這樣可不好。作為遠古的神明，對待感情，我們要專一……”
    太華的神情是小青和小白從來沒見過的嚴肅，認真。
    “山神……”
    小青，小白動容看著太華。
    她們實在想不到，一向孩子氣的太華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難道山神終於長大了？
    如果真是這樣，她們一定要大開山門，邀請各方朋友大宴三天。三百年啊，終於見成果了！她們的山神終於長大了！
    “拿來我看看！”小青，小白正胡思亂想，太華忽然笑嘻嘻朝著小青伸出了手。“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居然把我的小青迷成這樣？”
    “山神！”
    小青，小白無奈狂倒。
    果然是她們想太多了，即使活了三千多年，孩子就是孩子。長大什麼的，離他太遙遠了。
    小青，小白長長歎了一口氣。
    “什麼嘛？不是情書啊！是畫像嗎？隻是三個長著人類麵孔的小妖怪啊！為什麼他們的衣服都這麼奇怪，是不是家裏很窮啊，衣服連袖子都沒有。頭發那麼短，還五顏六色的，除了清秀一點，也不是很好看嘛！小青，你的品味變差了哦。”
    太華堪堪看了一眼紙片上的少年，又無聊塞回小青懷裏。
    “才不是呢！他們可是現在最當紅的少年偶像TFBOYS！清純又可愛，才不是我們山裏那些妖怪可以比的！”
    小青漲紅了臉，大叫大嚷著為自己的偶像辯駁。
    “TFBOYS啊？”
    太華一臉感慨。
    小青疑惑看著他，“山神，您知道他們嗎？”
    不應該啊，山神從來沒有踏出過山神廟，怎麼會知道TFBOYS？
    “不知道啊。我隻是感慨，為什麼現在的小妖精我都不認識了。真是無趣啊。”
    太華搖著頭，狠狠咬了一口白玉饅頭。
    “不知道的話就不用擺出那麼驚歎的表情了吧。害得我嚇了一跳。您要是自己偷偷溜出山神廟，我和小白都會完蛋的。”
    小青默默吐槽。
    太華一邊往自己嘴裏塞食物，一邊說：“你要是喜歡他們，就讓他們進來山神廟吧。反正這裏很大，也很空，就我們六個住著實在太寂寞了。”
    一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小白溫柔一笑，道：“山神，他們是人類的孩子呢。是沒辦法住在神明的殿宇裏。”
    “什麼！人類的孩子！”太華驚訝，“現在的人類孩子都不穿長袍了嗎？還把頭發剃得那麼短，他們的父親母親不生氣？”
    看著太華天真的表情，小青噗哧一笑，“山神，現在可是2014年了。現代人都不講究那些了。他們喜歡自由，習慣自我，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才不會拘泥於那些古老的規矩呢。”
    “是這樣啊……”
    太華忽然變得有些落寞，幽幽道：“所以他們也忘記了神明……忘記了自己的信仰……”
    “山神……”
    小青，小白有些擔心看著太華。
    太華抬頭看著小白和小青，烏溜溜的眼睛裏泛著淚光，“小白，小青，我好寂寞啊。果然大家都忘記了，夫夫山上還有我這個山神吧！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來供奉了。我真的好想去現在的人間走一走啊。作為一直守護他們的山神，即使被遺忘，我也想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開心嗎？快樂嗎？沒有了神明的庇佑，遇見困難，他們能夠解決嗎？我真的好想看看啊……”
    太華傷感的嗓音，輕輕淺淺劃過小白和小青的心頭，卻讓她們莫名地心痛起來。
    近百年來，人類文明發展越來越迅速，他們征服大陸，征服海洋，征服天空，憑借著科學的力量，將足跡踏遍世界各地。漸漸地，對於未知的東西，他們不再感到恐懼和敬畏，相信憑借自己的力量一定可以解決。
    於是，遠古的神明被冷落，沒有人記得他們，沒有人渴望他們的幫助，少了人類信仰的供奉，或者因為寂寞，或者因為靈力得不到供給，很多神明慢慢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即使生存下來，也沒有了多少靈力。有的甚至遊離在世間，成為一縷縹緲的仙魂，終日遊蕩在他們沉浸守護的土地。
    ——那些遠古時候，人們眼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神明早已孱弱不堪。
    “山神，如果你真的想出去，我可以……”
    仿佛鼓足了勇氣，小青看著落寞的太華低聲說道。
    “小青！”
    一句話沒說完，小白慌忙嗬斥！
    可是已經來不及，太華興奮跳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小青的手，“小青，你會幫我出去？真的嗎？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淚光不見，烏溜溜的眼珠泛著興奮地光芒，太華白皙稚氣的臉旁紅潤得像春日裏的桃花。
    小青一愣。
    “山神，你剛剛的難過都是裝的吧！”
    看見太華的樣子，小青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嗬嗬嗬……”太華搖晃著小青的手，撒嬌道：“也不是啦。我是真的很想出去……”
    “出去哪裏？”
    太華話音未落，不知道從哪裏響起一個人的聲音。
    這聲音是那麼清越，縹緲，這聲音是那麼嚴肅，冷酷，卻又那麼性感動聽。
    世上沒有一個人在聽見這個聲音以後還能夠忘記。
    大地蒼穹，日月星辰，因為這淡淡然的一句話，瞬間失去了顏色。
    太華卻身子一抖，連一向大膽的小青也慌忙藏好了自己的寶貝紙片，小白已衝著來人跪了下去。
    “主子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