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那個混蛋啊,沒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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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立軒第一次進夜總會這種地方。
在上大學之前,他不知道有這種地方存在,上大學之後也隻是偶爾,能夠聽同學們談論起,卻還是在關於陽州的新聞裏。他的世界裏,原本就沒有夜。所以在他進到那個昏暗的空間時,他驚呆了。
這一切都是什麼?
他的教養,不允許他表現出過分的情感,新鮮?神奇?略微的恐懼?他的臉上什麼都沒有,隻是跟在陽州的身後,通過迷宮一般曲折的走廊緩緩地深入這個世界,看著醉酒的少女被麵帶曖昧笑容的男人扶走,聽著漸大的嘈雜聲。
“小心前麵有台階。”
陽州大聲提示著,聲音才勉強蓋過洶湧襲來的音樂聲,仿佛就是以震破耳膜為目的的音樂在顫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目光不停閃爍,巨大的舞池裏,男男女女舞動著身子,不知在沉迷何物。煙味和酒味嗆得他難受。
“你去那邊等我——!”陽州將背上的吉他塞給他,大聲喊道。
“什麼?”
“去那邊——等我——!”
立軒看著陽州指的方向,點點頭,走了過去,那大概是休息區的位置,有一張擺著預定的牌子的桌子是空著的,看來那兒大概就是陽州的常駐位置。
他坐下,沙發硬硬的並不怎麼舒服,他試圖用眼睛探尋周邊的環境,卻發覺在這種狀況下他什麼都看不清楚。他是早上八點開始忙的,整整過了一天,身心的疲憊程度自不用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天,或者說,每一次和陽州產生交集,都會變得漫長。發生的事情太多,容量太大,總會讓他一時難以承受。
剛才的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態說出那樣的發言呢?
他將目光轉回舞池,以為在這樣的人池裏尋找到陽州不會是件易事,卻發現陽州已經站在了舞池中央的高台上——新的節奏響起,陽州的身體跟著節奏搖擺起來,看來他不隻會跳交際舞啊,動作流暢又動感,象是專業的舞者般遊刃有餘,卻又依舊帶著陽州特有的慵懶,卻不知用怎樣神秘的力量,緊緊地吸引住你的目光。
又有其他的女生走上台,開始同他一起熱舞。這時候的陽州更象是皇帝,享受著女生們的殷勤。立軒低下頭,雖說他應該對這樣的畫麵感到司空見慣,卻無論看幾遍,看幾遍都無法習慣。
那支曲子也好,剛才的吻也好,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自己到底算什麼。
(“誰知道呢?”)
他永遠不給你答案。
“帥哥,一個人?”
一個陌生的女人坐了過來,他心中一嚇,往後退了退,“你別躲啊。第一次來這裏?看起來也不像到這種地方玩樂的人啊。”
女人貼近,也隻有貼近她的聲音才能被立軒聽清,立軒選擇淡定起來:“我跟——”他的目光望向台上,“那個人一起來的。”
女人看了過去,神情立刻就變了,三分驚訝,三分無奈,四分的揶揄:“你是混球帶來的啊~讓他得手過嗎?”
“……得手?”
眉頭一皺,女人將頭轉向台上光芒四射的陽州:“不要讓他得手噢。那個男人,得手後很快就會厭煩的。不要讓他得手。前輩給你的忠告。”說罷女人就準備起身,立軒接著問道,“你……和他……”
女人聳肩:“嗯,是你想的那樣,不過,慘遭遺棄呢。那個混蛋啊,沒有愛。”
那個混蛋,沒有愛。
每個人都在這麼說,他的表現也讓人可以相信,他自己也一直如此相信。
可是為什麼,那支曲子裏,會有愛?
演奏者無法欺騙聽眾,情感這東西,捏造不出,也隱瞞不住。
“我們走吧——小少爺。”
在立軒思考的時候,陽州已不知何時溜了回來,一屁股坐在立軒身旁,毫不忌諱地倒在立軒身上,仰頭看著他,“小少爺是和我上去跳舞,還是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你不想再和我跳了吧?”
“……聽你的。”
這種言聽計從簡直不像他。
陽州嘴角一挑,坐了起來,背上了他的吉他:“那就,讓我們走吧。”
這一切真的是,屬於這個人,而不屬於他的世界。
走出夜總會,穿過灰暗的街巷,走進一家破舊的小旅店,由自家改造的簡陋前台後,老板娘抬眸瞟了一眼就扔出一把鑰匙,陽州伸手一攬鑰匙就在手上,帶著立軒往裏走,走廊裏的燈光微弱,兩邊的房間裏偶爾傳來異樣的聲音。在走廊的盡頭,陽州用那鑰匙打開了一扇門:“來吧,小少爺。”
立軒原本以為寢室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小的“居室”了,這個房間卻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誇張,他從未見過功能性這麽強的房間,一張雙人床,一台很破的小電視,屋子裏就再也塞不下其他東西,斑駁的牆壁,已經有些發黑的窗簾都無法讓立軒將此與旅店聯係在一起。
“抱歉呐,小少爺。兜兒裏沒揣多少錢,就不帶你去什麼大賓館了,就請你在這裏勉強湊合一宿吧。”
“沒什麼……湊合不湊合的。”
立軒坐到了床上,床發出了嘎吱的聲響。他微微皺起眉頭,宿舍的床都被他母親墊了三層,陽州將吉他放在一邊,戲虐地看著他:“你說你回寢室睡多好,非和我出來幹嘛,還要睡這種地方~”
“……沒有啊。”立軒沒有底氣地應道。
陽州繼續問道:“再說你平時不都喜歡問很多為什麼嗎?這次怎麽就這麽安靜了。”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立軒側過頭去,完全不敢直視陽州的眼睛。就是今天,他好像無法再像過去那般理直氣壯。
“你不是怕我嗎?你就不再怕我,對你做些什麽?”
“……累了,睡了。”
立軒將鞋一脫掀開被子倒在床的一邊,將被子裹在身上,在這裏洗漱肯定是不奢求了。睡著與否無所謂,他隻是想躲過陽州的調侃。要是以前他可能會選擇正麵交鋒,但現在的他,一點底氣都沒有。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忙了一天,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躺在床上,本該就這麼睡著才對,可就是難以入眠。他閉著眼睛側身躺在那裏,也不敢睜開眼睛,讓陽州再次調侃,隻有快點睡著,才能趕緊度過今天,在睡夢中理清思緒。
就在這時,隔壁的房間隱隱傳來奇怪的動靜,音量漸大,男女之間的某種聲就那樣赤裸裸地暴露在耳邊──這還是立軒第一次親耳聽見這種聲音,寢室的室友有看這類型的片子,他本身就很淡薄,對這些事情完全沒有興趣,他受的教育也不允許他有什麼興趣,可這聲音一旦伏在耳邊,空氣的感覺就立刻不一樣了。
他想要睜開眼睛,也想要說點什麽,可總覺得隻要一張口,就會有些事情無法挽回,便隻得那樣尬尷地躺著。陽州發出了聲音,他感受得到,此時就算陽州要做什麼,他也沒有什麼掙紮的餘力吧?他卻聽見了陽州拉開吉他套拉鏈的聲音,床再一次發生了嘎吱的聲響,耳邊女聲的呻吟不斷增強,心越發得慌了起來。
音符是在此時闖入耳畔的。
寧靜的旋律蓋過那些令人生厭的聲響,在房間裏擴散開來。世界在頃刻間澄清,音階變換卻不斷回旋的曲調,帶你回到那古老又靜謐的時光之中,勾勒著那破舊城牆的輪廓,勾勒著演奏者深邃的眼眸,坐在高高的鍾塔之上,身著黑色鬥篷戴著假麵,撩動著琴弦。
仿佛在說,晚安。
不要怕,我在這裏。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