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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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聲緩緩升起,大廳中央的四對“男女”開始慢慢舞動起來,因為都還是新手,沒有什麼過於漂亮的姿勢和動作,除了抽簽的意外性,這本來是一個沒有多大亮點的活動,立軒甚至一開始據理力爭地想要取消這個雞肋,卻在學姐的堅持下留了下來,而他也想不到,成為亮點的竟然會是他自己。
他是一個男人。
他在和一個男人跳舞。
而在他的手與對方相碰時,被摟住腰,距離拉近時,他才知道自己剛才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這布滿粗繭的手的質感,這侵略性的眼神,這種身高的差距,明明,就是他。
若剛才反應過來這一點,他一定不會答應。
現在自己的腰是被他緊緊摟著的,現在自己的身體在任他擺布,他們正在共舞,在眾目睽睽之下,跳著這種男女之間才該有的曖昧。不經意間摩擦的身體,不斷加溫的血液,目光的偶爾碰撞,使尷尬的氣氛變得迷離。
“精神集中。”這時陽州開口了,低沉的聲線不能再動人,“想要在大家的麵前出醜嗎,小少爺?”
正當立軒想要就此發怒的時候,隨著音樂的節奏一個莫名的力量讓他整個兒人向後仰去,而在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摔到地上時,一雙有力的臂彎在托住了他,晃過神兒來,陽州的臉就近在眼前,逐漸逼近,貼在他的耳邊:
“現在發怒,也不是什麼好選擇吧?”
全場陷入一片熱烈之中,專業的舞者也緩緩搖擺進入舞池,許多其他的情侶也紛紛加入其中,當然還有一些堅持看熱鬧的人們。
可此時會場的狀況已經與立軒沒有關係了。
被陽州一把拉起來後,他又進入了被動的舞蹈之中——他已經把他看透了,在這種場合,他不可能任性地說不跳了,或者故意跳得不好,這是他的活動,他不可能故意破壞,發生怎樣的戲碼都得拚命演好。
因此,他才成為了陽州的提線木偶。
說來也奇怪,自己剛才隻學了那麼幾個舞步而已,和陽州也沒有搭配過,其他臨時搭配的情侶都跳得踉踉蹌蹌,他們卻像那對專業舞者一般默契。陽州還帶著他,做出了許多難以想象的動作。
“好玩嗎?”他經不住問道。
“好玩啊~很好玩。”
陽州的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而這一點點笑就使他的本質暴露無遺了,如果一開始他就這麼笑了,立軒死都不會覺得自己認錯了人,他繼而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誰知道呢?”
依舊一如既往的回答讓立軒覺得果然和這個人說什麼都是白搭。
說到底他肯定就是為了泡妹子而來,這樣的突發事件對他來說就是無比歡愉的生活調劑,是一個小小的遊戲。
他怎麼會知道,他的歡愉會給他帶來多少波瀾?
此時皮膚相碰所感受到的溫度,是那一夜感受到的溫度,貼近時所感受到的吐息,也是那般相似。沒有忘,過了這麼久他什麼都沒忘,有些東西就是烙在自己的腦子裏,折磨著自己,痛不欲生。
“要是我說,我是來,找你的呢。”
陽州的聲音伴著音樂聲落下,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立軒忙著向大家點頭致意,轉眼,身邊的陽州就不見了。
(要是我說,我是來,找你的呢。)
怎麼會?
又在捉弄我是嗎?
捉弄我這麼有趣嗎?
“立軒,跳得不錯啊!”正當他的目光還在人群中尋找陽州時,一旁的夥伴把自己拉了過去:“你小子竟然表現的還不錯!”“是跟他一起跳的那個人很厲害才對吧!”“那個人是誰啊?之前怎麼不知道學校有這號人物。”“快點去查名單,他不是84號嗎?”
“都……都別查了!”立軒高聲阻攔道,“下一個節目要開始了不是嗎?大家快點準備吧。”
“好吧——下一個,神秘表演?我一直想問這是個什麼啊。”
“隻讓準備了音箱,椅子和吉他對吧?”
“吉他是咱們準備?”
“好像是別人送來的,嗯,在那邊。”
——吉他?!
立軒咋舌:“吉他?怎麼回事,我怎麼沒有聽說……”
“學姐剛剛吩咐的,你不是在跳舞嘛~”
這配置……分明就是……
“在場的各位嘉賓們,現在我們有請,學校吉他社社長——對,就是那個學校裏的人氣王,為我們帶來,吉他演奏!”
事情發生的速度已經超越了立軒的想象,那個男人便從外麵走了進來,摘掉了麵具,脫下了燕尾服的華麗外衣以及繁重的裝備,隻剩一件幹淨的白襯衫和西裝褲,不羈的笑容重新綻放開來,現在,誰還不知道這就是那朵臭名遠揚的惡之花呢?謠言纏身,背負惡名,卻始終讓人想要前往探尋。
他搖曳著,緩緩走到椅子旁,拿起自己的吉他,全場不約而同地陷入沉寂,陽州頭一歪,嘴角一挑:
“讓我們,用音樂說話吧。”
低下頭,手指開始舞蹈。
聽到前奏的時候,立軒就愣住了。這段旋律他清晰地記得,他一生都忘不了——《陽光普照的國度》,他後來私下命名的,沒有比這更適合那支曲子的名字了。那一個個仿佛在悅動的音符,總會帶他回到,他們之間那次奇妙的相遇。他不知是因為那段旋律忘不了那段記憶,還是因為那段記憶忘不了那段回憶,可這一個個音符總會將他帶入一個不同的世界,如同平行宇宙一般,在某處存在著,卻又不存在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裏,他看著書,陽州彈著琴,陽光打在他們的臉上,身上,和靈魂深處。
——為什麼,要彈這支曲子?
回憶如潮水般湧進,將他吞噬。
——為什麼。
——他明明知道他在這裏,為什麼還要彈這個?
(“這支——閃閃發亮的曲子,送給你。”)
一直壓抑在內心的情感開始撬動名為“理智”的封印,就在一切即將崩盤時,音樂聲戛然而止。陽州接過主持人的麥克,低聲說道:
“下麵這支曲子,送給,這場上的一個人。”
這話將立軒從崩盤的邊緣又拉了回來——送給一個人?對啊,對這個人來說,送曲子也隻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啊,無需大驚小怪。
那我,還執著於什麼呢?
他轉身,打算做接下來的節目準備?下一個節目是什麼來著?他晃了晃腦袋,試圖清醒起來,卻在下一個音符想起時,再度淪陷。
——那支?!
被撕掉的曲子。
旋律所勾勒出來的畫麵沒有變,所帶來的震撼沒有變,失戀的人又開始訴說情傷,那下一幕應該是秋風席卷大地了吧?他這麼想,音符卻完全沒有像他想的那般排列——情人的詠歎調,詠歎著,愛意無法傳遞到心愛的人身邊的傷痛,流轉的旋律,勾勒著他的無奈與悲傷,訴說衷腸,雨還在下著,蕭瑟的秋雨打在他的身上,得不到心上人回應的情人依舊在詠歎……
為什麼?
之前的曲子,就算有人的影子人也是配角,如同陽州一如既往的風格,以描繪景色,傳遞情感的居多。
為什麼,這支曲子變為以人的情感為主角了?
為什麼,這支曲子裏,多了愛?
——愛?
聞者,皆傷悲。
琴聲落下,會場裏掌聲轟鳴。這是屬於這個男人的掌聲,卻不再是他的臉贏得的,而是他的音樂,陽州禮貌地鞠躬致意,重新結果麥克風:“祝大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歡迎來吉他社參觀噢。”便轉身走向工作人員休息處這邊,立軒急忙轉過去,其他的工作人員將吉他套遞給他。
“謝謝。”陽州將吉他小心翼翼地裝回去,一邊弄著一邊問道,“這附近最近的衛生間是那個啊?”
“啊,出門,左拐就是。”
“謝——咯——”
也沒有再說什麼,就從側麵離開了。
——衛生間?
還有比這更心領神會的暗示了嗎?
“立軒,怎麼了,從剛才起臉色就一直不好?反正後麵也沒什麼事了,你先回去休息一會兒吧,都在這裏忙了一天了。”
“啊,謝謝,我待到結束,大家不還得收拾場地嗎?也需要人。”
“還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啊,不行就說啊。”
“嗯。”
——我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