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宿命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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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樸而又寬敞的乒乓球館中大部分球台都已經空了,球館外的天完全黑了,館內的燈光散發出一種讓人暈乎乎的疲憊感。看台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坐著兩個大約三四十歲的男子,其中一個身量挺拔、麵色凝肅,雖然隻是隨意坐著,但衣服頭發都打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筆挺得如一株青鬆;另一個麵相看著隨和,雙眼卻極為有神,牢牢地盯著5號球台。
這是一次為期8天的全國青少年集訓循環賽,今天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天。坐在看台上的那位不怒自威的男子正是中國乒乓球隊總教練,剛從意大利歸國不久的前國球名手艾興夏。照道理,這樣一個連成年組全國比賽都不是的比賽根本不值得驚動國家隊總教練來關注,但現在這個時期,用一句古語來說,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中國乒乓球選手素來擅長的直板快攻打法受到了歐洲橫板選手的嚴重衝擊,眼看著國球已現衰落之勢,受命於危難之時的艾興夏這才提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不再完全寄希望於現在隊裏的這些名將老將,而要麵向全國範圍內的青少年,挑一批好苗子,組成國家青年隊,作為國家隊的後備力量著力培養。
艾興夏幾乎是一場不落地看完了這八天的比賽。看到現在,幾乎所有的選手都已經結束了比賽,唯有5號球台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小男孩還在揮汗如雨地打著。兩個孩子他也一直看在眼裏,他們倆是這次選拔賽裏年紀最小的,前麵的十幾場比賽都是一場未勝,被大隊員們削得滿地找牙。這是他們倆的最後一場比賽,這下倒好,兩個臭棋簍子半斤八兩,倒打了個難解難分,原本一場毫無亮點的比賽,居然讓他們一路纏鬥著直奔最後一局而去。
那個剪著乖順的妹妹頭、眉清目秀的孩子出汗非常厲害,汗水把頭發黏成一綹一綹的;他發球的時候總是微微歪著腦袋,仿佛在想一種絕頂高超的球路。另一個孩子腦袋大大的,小身板瘦弱得仿佛風都吹得折;一開始好像對妹妹頭還挺大意,前兩局丟得相當隨意,但是輸了兩局後倒不見他慌,反而慢慢適應了妹妹頭古靈精怪的球路,硬是咬著扳回來了兩局。
隨著一個回球下網,兩個男孩終於結束了這場惡鬥——妹妹頭勝了大腦袋。艾興夏身邊那位男子忍不住笑了,“這下該哭了吧?那個吃零蛋的。”他說的是大腦袋的男孩,這回選拔賽一場未贏,算是表現最差的選手了。誰知那男孩臉上的表情就如比賽中一樣,絲毫不見喜怒,極為平靜地和妹妹頭握了握手,然後轉向空空的看台舉拍鞠躬。而妹妹頭跟著他做一模一樣的動作,眼神則一直粘在他身上。
和善麵相的男子笑著轉頭,“這倆小孩倒真是有意思。艾指導?”艾興夏站起身,“這球打得簡直沒法看。”不過轉瞬又笑了,“不過輸了十幾場還能像今天這樣比賽,這樣的孩子我也很多年沒看到過了。怎麼樣老肖,有沒有興趣帶一帶?”
“哎,你等一下。”妹妹頭小男孩幾乎是跑著追出乒乓球館,終於叫住了風風火火直往外衝的大腦袋男孩。大腦袋依然是麵無表情地轉過臉望著他,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龍雲暉,你幹嘛走那麼快?”妹妹頭略有點委屈地搭住大腦袋男孩——龍雲暉的肩膀,埋怨般問道。龍雲暉任他搭著,腳下卻已經開始繼續邁步往前走了,“不幹嘛啊,我們黑龍江的明天一大早就要搭火車回去。”
妹妹頭“哦”了一聲,順勢繼續搭訕,“你是黑龍江的啊?黑龍江哪兒啊?”“哈爾濱。”“哦……我是河南新鄉人。我叫婁育材,你應該知道吧?”“嗯。裁判報了的。”“……”
婁育材覺得這人真不好搭話,本來還想誇兩句他打球的氣勢很好、聊一聊這次比賽的心得體會什麼的,此刻卻略有些尷尬地接不下去了,這在他十一歲的人生中幾乎還是頭一回。他家裏有兩兄弟,他是幼子,從小機靈得精怪一樣慣會討人喜歡,又從來一副笑嘻嘻的可愛模樣,就沒遇到過不願意跟他講話的。這回比賽輸成這種慘樣本來他是很不開心的,但遇到同他一樣被大隊員虐的灰頭土臉的龍雲暉,便忍不住陡然生出一股同病相憐的感情。可是這個龍雲暉小小年紀卻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反而激起了婁育材骨子裏的傲氣與好勝心。
“你輸給我是不是很不服氣?”婁育材瞟著龍雲暉的側臉,意外地發現他睫毛極長。龍雲暉撇撇嘴,“你的球漏洞太多,我要是和你處一段時間,整清楚你的球路,鐵定贏你。今天我太大意輕敵了。”“嘿!”婁育材不氣反樂了,“你這人!哪來這麼大的口氣?都輸了十幾場還輕敵。”“人那是大隊員,你一小孩兒,能比麼?”“說的你多牛似的!你打球漏洞照樣多,不信我從第一分給你說起……”
兩個小孩說著說著就聊開了。婁育材發現龍雲暉不是拒人千裏的冷性子,隻是不愛跟不熟的人主動搭訕罷了,一旦混熟了比他還話多。而龍雲暉驚訝地發現麵前這個與自己同齡的小孩不單球技不錯,而且有一副天才的腦子:他居然真的能清清楚楚記得從第一分到最後一分的每個球,能將整場比賽完完全全複盤出來,分析自己和對手的優劣利弊。雖然嘴上不說,龍雲暉在心裏已經非常佩服婁育材了。他一向敬佩比自己有本事的人,是典型的那種“寧給好漢牽馬不給賴漢當爺”的東北爺們兒性子,雖然還隻是個小爺們兒。
等到走完這一條從球館到住宿地的路,兩個小孩已經難舍難分。到了要分手的時候,竟都莫名生出一股惆悵的情緒。婁育材先歎了口氣,“小暉,這次比賽咱倆打得都不好,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進國家隊。”龍雲暉也皺起了眉頭,“嗯,回去再可勁兒練唄。”“你說咱們以後還會再見麵嗎?”“都要進國家隊肯定能見。”“哈,你咋老有這麼大信心呢!”“……很正常吧。”
兩個小孩在招待所門前嘰嘰咕咕道別了半天,終於被各自的教練發現了,雙雙被揪著耳朵拎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