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建國夫妻倆為了能夠恩愛百年，早在結婚的時候就搬出去自己單過了。但老大剛生下來的時候很是折人，攪了段建國不少好事，所以老二老三都是孫然在祖宅那邊生的，就是為了方便名正言順的把孩子扔在祖宅夫妻倆給一身正氣的段老爺子夫妻倆帶著，自己出去花前月下。
    但是，老大和老三家的都忙，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所以初一十五夜宿祖宅的任務就交給段建國這個“掛名掌櫃”的了。
    夫妻倆的房間沒有高大上的奢華，沒有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的滿目俗氣，有的隻是普通家庭的溫馨。碩大的房間隔開一個影像室，其中一麵牆上就是屬於孫然的獨一份。
    牆上的照片張張都裝裱得很好，看不出年份的照片上，那個青澀稚嫩的女子笑靨如花，連冬日寒梅都比不上的生動鮮活生生的刺了小小的眼。
    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母親。
    印象中的母親是慈愛的，是嚴肅的，是專注的，是固執的。但一個人的時候眼底盡是濃濃的悲傷，真真的是比六月飛雪還讓人心寒。
    母親常常會很認真的盯著自己的臉，仿佛是透過自己的臉在看另外一個人，可看到最後確是各種失望。對於自己的臉帶給母親的消極情緒，小小從來都是知道的。隻是很無助。這種改變不了的事實，引起了母親的悲觀情緒，小小一隻都很無奈，總不至於特意去把臉給整了吧？那要是整殘了，估計母親會更傷心。
    自己長得不像爸爸，不像媽媽。小小可以懷疑程爸不是親身父親，不光是長相的問題，還有父母親相處的方式，以及父親對自己的態度。但在看到母親時也隻能三緘其口，這件事情就像深海的泥，小小深知自己碰不得。生活本就不平靜，何必引起軒然大波，得過且過吧。
    指尖輕輕摩挲著照片上那個女子，仿佛要把她的模樣深深地刻在腦子裏。這樣的生活，好似才是母親應該有的。
    母親不喜照相，就連那張祭奠用的黑白照片還是從老舊得已經過期的身份證上麵複製下來的。可這裏……
    視線轉而被吸引到一旁。照片上那個女子安靜的躺在葡萄架下麵，陽光透過縫隙斑斑駁駁，灑在母親身上。母親眼睛微閉，一手輕輕地撫著肚子，麵上盡是愉悅。旁邊小板凳上，一個小孩子雙手撐著下巴，緊緊地盯著母親的肚子，生怕被別人搶去了似的。
    孫然回過頭來就看見小小顫抖著撫著照片上的那個人，眼睛裏的情緒太多，驚訝、思念，還有孫然不明白的那絲複雜。於是，開始跟小小講照片背後的故事。
    “你猜這個小男孩兒是誰？”
    “不知道。”聲音低沉喑啞，一股子壓抑著的感覺。可到底精神還是被牽扯了一塊到了那個小男孩身上。
    “是貓貓。那個時候我告訴他江姨肚子裏有了小baby，不許鬧江姨。結果小家夥就真的不再要冉冉抱或者是喂飯吃。每天拖個小板凳跟在冉冉後麵，就在旁邊看著。不對，是看著冉冉的肚子。”像是回到了那年，那個堅強而倔強的女子，死活都不肯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隻是在提到男人的時候，眼裏倒不像是愛慕，也沒有恨意，有的那種情緒，孫然看不懂。
    江冉本就是修養極好的。孫然因為是插班生，很多事情都不跟其他人一起做。再加上段建國經常會過去找她，和江冉在一起的時間自然是越來越少，江冉交了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孫然自然不知道。
    “貓貓那孩子從小就清冷，也不知道怎麼了就待冉冉那麼好後來我見他每天都盯著冉冉的肚子看，就跟他打趣，說以後江姨要是生了小閨女，就給你做媳婦兒好不好。沒成想這玩笑開了之後他盯冉冉的肚子盯得更勤了。冉冉走了之後他還追著我問了好久。”
    小小看著那個小男孩兒，那樣專注的眼神，想到現在段易銘對自己的各種無賴，頓覺好笑。
    不過，母親懷孕的時候在孫然這裏，孫然卻不知道母親在N城待了這麼多年，那按照照片上的日期，還有父母親結婚證上的日子……
    “所以，我媽未婚先孕而且我還不是我爸親生的？”小小顫抖著，如果是真的，也就能理解為什麼爸爸這麼多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媽媽為什麼都隻跟自己睡。是了，若是親生的，又怎麼會那樣淡漠，連母親死了也沒有表情一聲不吭隻會辦喪事。
    孫然愣了，這個孩子思維跳躍力度有點大，完全不能把她當未成年的小孩兒對待。告訴她是親生的還是不是親生的？可是人擺明了就不是好糊弄的主。
    “不是。當時你媽在我家待了一段時間就不告而別了，我們找了好久沒都能找到，誰能想到她就在N城隱姓埋名了十六七年。”語氣裏帶著無奈，對於這樣的好友，該幫的都幫了，可是死活就是不說出那個男人的消息，自己又能怎麼辦？到了最後，竟然還給來了這一招——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這麼生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過了十六七年！江冉，你好樣的！
    那個年代，未婚生子雖不是要浸豬籠，但總歸還是要被那些嚼舌根的唾沫星子淹死，出去逛個街買個菜脊梁骨都可能被別人戳著。況且，京都江家地位雖高，但樹敵也多啊，那些個政敵又怎麼會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
    怪不得，嗬嗬……怪不得母親從來不提起娘家人，自己每次問起外公外婆在哪裏時，江冉總是會失控，悲傷會蔓延好幾日。自己隻當是外公外婆已經去了，媽媽傷心了，所以幾次之後再也不提，原來是這樣。未婚生子麼？所以就不要女兒了麼？一時間，心底全是為那個曾經明媚的女子的不憤。
    “未婚先有孕，所以，外公外婆就不要母親了麼？”淡淡的話語夾雜著不滿，憤怒與悲傷。若是外公外婆能夠接受好保護好母親，母親又何須東躲西藏，何須在外受這麼多苦？
    那般清心寡欲的女子，每天隻陪在自己身邊，明明一身醫術，卻沒有正經的工作，自己隻當是習慣那種相夫教子的生活，卻沒想都是為了躲人！
    “不是的！這十幾年他們都在找冉冉，隻是從來都沒有找到，沒有身份信息，沒有出入境信息，甚至連簡單的旅館住宿或者是銀行賬戶都沒有，要怎麼找？他們老兩口就冉冉一個孩子，怎麼會不要她？”如果自己不解釋清楚，這孩子的誤會怕是會越來越深的。孫然有些急，聲音不自覺得提高。
    小小不說話，隻是盯著照片看。像是要把照片刻在腦子裏。然後沉默。
    半響，小小開口，“我想見外公外婆，可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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