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覺得父皇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便是讓少年時的我去了戰場，而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在戰場上屢建齊功，得了軍心。我覺得我母妃做的最對的一件事，便是在父皇駕崩後，安排
    我去守孝，我在皇陵裏一待便是兩個春秋，看慣了戰場血腥，庭前的花落花開格外俏麗。
    我眯著眼打量著書桌上的紅色錦盒，上麵刻著六條不同姿態的金龍圖案，栩栩如生，連龍鱗像是入了魂，我便開始數起鱗片來，這錦盒便是我那皇侄離開時給我的。
    我伸出食指，緩慢的將盒子打開，黃色絲綢上是一粒泛著紫色的藥丸，帶著一股蠱惑，我拿了那顆藥丸放到手心，情緒十分複雜，以至於不知覺的嘴角彎了個弧線。
    我想，今日皇上是否能安然入睡。
    一連下了半月的雨，南方蘇浙一帶災情來報，讓朝廷頓時亂成一鍋粥，好在本王首當其衝，慷慨的捐了十萬兩黃金，使得朝中大臣見了本王就繞道而行。
    出了朱雀門，我見張佳的馬車在，便立馬厚著臉皮走了過去，我對著車夫道，“你家張大人還沒出了嗎。”
    車夫規規矩矩朝我行了禮道，“稟王爺，大人尚未歸來。”
    “哦”，我讓後麵的小太監挪開傘，一股勁的爬上了馬車，鑽了進去，對著車夫道，“你家大人來了，就是本王在裏頭。”
    淅淅瀝瀝的雨，昏暗的光線，最是催人入睡，我眯了眼，便看到黃燈旁的一縷青衣，形如枯槁的手執意的抄著經文，我跪在一旁替她磨墨，看她抄寫的經文越發無力，待最後一筆完成，
    我立馬接過她虛弱的身子，我輕聲道了聲母妃，可是那有人來應我。
    “王爺，”
    掙了眼，入眼的是一張清秀可嘉的臉，我笑道，“幾日不見，玉成越發俊朗了。”
    張佳亦笑道，“彼此彼此，王爺也越發愛拿人說笑了。”
    我道，“如今那幫大人們見了本王，就像是見了鬼一樣，本王這日子不好過呀。”
    張佳掀開窗簾，綠油油的垂柳在雨中立著，曲水池上起了一層霧氣，在這濃濃的山水畫之間，一襲紅衣格外鮮明。
    我皺著眉道，“楚侍郎這是要鬧哪出。”
    張佳含著笑道，“下官聽說這楚侍郎因為不知變通，得罪了張丞相，被停職處理，至於他為何出現在這裏，必定是在等張丞相的馬車吧。”
    我望向張佳，他那雙眼可以刺入我的心，我拉了他的手道，“你這老爹的脾氣也倔的很，這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和年輕人較勁。”
    我手一用力，對麵的人兒便入了懷，“你爹最聽你的，你去同你爹求個情，那楚侍郎是耿直，朝中最缺的便是那樣的人了。”
    我吻了吻他微皺的眉，“在雨中淋著也不是回事呀。”
    張佳默默推開我，同原先的樣子坐到對麵盯著窗外開。
    那襲紅色的身影早已遠去，路上的來往的人也著實淒涼了。等馬車停了下來，李伯撐了傘接我下車，我回身看向馬車裏的人。
    張佳從袖中裏掏出一個掛件，白玉雕刻的鯉魚懸在空中，我的涼了半截的心是徹底涼了下來。
    張佳道，“楚侍郎的事我會同我爹求情，隻是王爺的事…”
    我苦笑道，“最近本王總是頭暈眼花的，說不定是個好兆頭。”
    張佳歎了聲氣，一雙眼死死的盯著我，我瞥了一眼，便轉身朝著府上去了。
    再過幾日，便是我母妃的忌日了。我想我這鬱悶了幾年的心，也算是要做個了結了。
    書房裏，李伯將錦盒遞給我道，“王爺，這裏麵的藥丸確實無毒。”
    我接過錦盒，歎道，“這皇上還真是會出折磨人呢。”
    刺眼的光照著這片天，我望著眼前孤寂的墓，上麵的字是本王親手刻上去的，刻的都是我母妃生前抄的經文。
    自我懂事起，母妃對我是又疼有愛，可是卻不讓我同其他皇兄親近，後來劉將軍請求父皇帶我去軍中時，母妃雖是有心發對，卻也隻能對著我哭訴。
    原先我能懂得母妃深意，直到最近我才體會到那股進退兩難的苦楚了。
    我轉向一旁的黑衣人道，“你就是張昭。”
    那人單膝跪下拱手道，“回王爺，小的正是張昭。”
    連聲音也同我一樣，我道，“把你左手的袖子拉起
    我將左手靠過去，連傷疤也一樣，我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我咳了兩聲，吩咐道，“李伯，你先帶他回府吧，本王想一個人在這呆會。”
    李伯有些擔憂的看著我，卻還是帶著人走了。
    我抬了頭，正好被太陽刺得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