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久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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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年的春天,那個萬物複蘇的時節。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隻是覺得渾身脹痛無力,嗓子苦澀,吱吱嚶嚶,開不了口,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
然後聽見推門的聲音,一席紫衣男子端來一盆浸了毛巾的水,輕車熟路的撈起毛巾,擰幹,緩緩走來。當他看到我半睜的眼,整個人頓時呆住了,手裏的毛巾吧唧一下,掉在了地上。眼中驚喜又閃過一絲無措。他扶著我肩,左右看著,眼裏濕濕的,聲音輕的哽咽“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
“你,,”長期沒有說話,剛一開口我就被我自己的聲音嚇到了,很沙啞很粗曠很難聽。紫衣男子死死盯著我,嘴角抖了抖沒有開口。我想試著支起身子,兩臂架起,卻使不出力氣,悶聲一下,生生又躺了回去。
“你小心點,來,”說著他坐在床邊小心的把我摻起,頭慢慢低過來,埋在我的肩上,貼心的往我的背後墊了一個軟軟的靠墊。當他撤出腦袋直視我的時候,眼中的水汽愈發濃鬱。
“我,,你,,”我清了清嗓子。
他連忙轉身,搖了搖頭,“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接過水,先抿了一口,又喝了幾口。把杯子遞給他,再次清了清嗓子,聲音依舊啞瑟“你是誰?”
紫衣男子瞳孔明顯放大,眉毛微蹙,隻是一瞬,便恢複了平靜。反問道“你可知,你是誰?”
“我!?”我,我是誰啊。
我一個人想了很久也想不起來一星半點。隻清楚的記得,那男子歎了口氣,又頓了好久,才緩緩開口。他說,我叫凝亦,他是我沒有血緣的哥哥,說我們一直住的這個地方叫柏林荷箋,他指著身旁青衣女子,讓我叫她舅母。他說我父親母親都已不再。舅舅前些年也離去。他說,我再無其他親信。他說我今年二十又三,沒有娶親沒有婚約。他說,先說到這兒,你剛醒,別亂動,我去廚房找些吃的。便把我坐起的身子放倒在床上。
見我閉著眸子冥想,舅母眉頭微皺,見狀頓了頓,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就退了出去。
半睡半醒間,腦海中的畫麵零零散散,隻看見一團藍色,像是人負立而站,手裏像是端著什麼東西,一襲長發束起,底發散落有致,不知為何心裏一抽一抽的,眼前的物象是一片一片的,想要辨別男女都十分困難。
我用力晃了晃頭,隻是平白帶來了眩暈感,畫麵更加混沌。緊接著是一潭湖水,像是有人掉了進去,撲騰著沉入水底。之後便是一匹飛奔的駿馬,馬上載著兩個人,之至跑遠。連續閃過幾個場景,斷斷續續,不成畫。
沒有多久,他端了飯進來。隻身坐在我身邊,將我扶起。
“你別動。”他把碗往自己那邊帶了帶,繼而輕聲道“你知道麼,你都睡了兩年多了,才剛醒。來,”他崴了一勺粥,吹了幾下,緩緩伸過來。我也沒有固執,心安理得的接受。
簡單的吃過之後,身體便有些困乏。可我想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對我來說新鮮又好奇。
“我可以出去看看麼?”我看著他,因為感覺到身子很乏,使不出力氣,隻能假手他人。
“不行,晚上天氣涼,今晚怕是有雨。你安心躺著,過幾天我再帶你出去。”他麵色冷了下來,不留討價餘地。
畢竟受限於人,我也沒多說什麼。他雖對我有恩,但他所說的我並非全都相信。可很多事情我還是想問問看他怎麼說。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
“你不小心受了傷。砸到了腦袋,一直昏迷。”
“受傷?”
他走過來,淡淡開口“是的,是你舅母救了你。”
咳咳,我咳了幾下,甚是疑惑的問。“我兩年來不吃不喝,竟也活了下來?”他遞過來一杯水。
終於從他臉上看出笑容,道,“你舅母不是凡人,自然救的了你,你別看她平時少有言語,卻是很愛你的。”
“她到底是什麼人?”
“你以後自然會知道,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他便如此結束了快問快答環節。
“你還要平躺嗎”我應了一聲,氣血和力氣尚未恢複,行動諸多不能自己。聞聲,他把我平放好,掖了掖背角。“你休息吧,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就好”
起身,正準備離開,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的回頭柔聲道“忘記說了,我叫景離,算起來也沒長你幾歲,你以前都是,現在也直接叫我名諱就好。”
“嗯”我在床上閉著眼睛,又應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和我到底什麼關係,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對我至少有三分的真心。“謝謝你,景離。”
他沒有回答,側過些頭,頓了頓,退了出去。
傍晚狂風卷集著烏雲,把天空渲染的渾濁一片,瑟瑟的天空打了幾道閃電後,大雨猛然而至。
身體鬆軟的我,在大雨將至時,右腿突然有了意識。膝蓋及膝蓋以下,扯得生疼。那感覺像是有小蟲蝕骨一般,一絲一絲,細細吞噬。
我雙手死死扣著床幔,下嘴唇被咬的溢出血來,腥味蔓延到喉嚨,讓人忍不住作嘔。我握實了拳頭,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翻滾了一下,手臂狠狠撞著床板,想借此消散些腿部的疼痛。不過癮,用手肘再次大力的砸向床板,眸中的血色漸漸深化,卻還得不到了斷。歇斯底裏中,我被一個懷抱禁錮,那人努力製服著我,任我怎樣也不鬆開手。我回頭看過去,自知眼中已是一片狼藉。我吼著,聲音幾盡破曉“你放開我,景離,你有種,放開我”
“你,你這是怎麼了”他看著我,雙臂更加握緊。我反拽著他的胳膊,狠狠的向自己右腿砸去,他沒有反應過來,隻聽見,拳頭和我右腿親密接觸的悶響聲。
“凝亦,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他甩開我的手,我就事把他摔下了床,不知怎麼就很自然的出了一招,他腳下的地板瞬時破碎了好一塊。殺紅了眼,這種蝕骨之痛是折磨,難以負荷,歇斯竭力,我抬起左手沒有意識的舉起,以同樣的招式瞄準右腿。
“凝亦,不要!”那人撕心裂肺喊了一句。我愣了不過半刻。早已紅了眸子,心中不知哪來的執念,沒人可以阻止我,沒人可以。
當我在回過神來,已經被黑影籠罩,整個人軟軟躺在一個人懷裏,一股淡雅的清香撲鼻而來,掩蓋了嘴裏的腥澀。而那時差點廢了腿的靈亦一指,不偏不倚的打在床架上,至此,這楠木大床宣告退休。
當我再此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晌午,雨過天大晴。我剛睜開眼,就對上一雙暗色的眼睛。
雙臂的手肘處已經被妥善包紮,兩手也包的像個饅頭,白色的紗布下,泛著隱隱的疼痛。剛想張口,就淺嚐到嘴唇上藥水的味道,清清涼涼的,倒不難聞。
“景離”他的氣色差到極致,一手抓著我的被子像是在隱忍。“我的腿,怎麼了。”我看著他質問到,一種不祥的的預感油然而生,他沒有說話,側過頭去,眼中朦朧。
我試著動了動右腿,上身的被子微微動了動,帶動著腿上的被子也應和的扭動了幾下。我猛的支起手臂,想要坐起,卻因為傷口撕裂的疼痛差點翻了過去。景離猛的回頭一把抓住我。
“凝亦,,”他叫我了一聲,沒有下話。
“我的腿是不是廢了。”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
“你別瞎說,沒事的,會沒事的……”他攬過我,一直重複著,不知是安慰我,還是再灌輸給他自己。
“把被子拉開”我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僵硬。
景離詫異的望著我,深情凝重,沒有動作。我推開他,顫抖著抓緊被子,隻是一秒的動作,卻又害怕親自揭開裸露的傷疤。
床布緩緩揭開,事實接踵而至。兩塊木板間暗黃羸弱的右腿上斑斑點點全是傷口愈合的痕跡,與左腿對比鮮明,難看至極。我試著動了動,再努力用力,也隻是胯部帶動右腿移了移。
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埋下身子,朝右腿用力擰了下去。肌肉鬆弛被擰了轉了一圈,腿上浮出點點血絲,竟然不痛。
景離撇過來的臉猛然回頭,攔住我愈發發狠的手。“隻是暫時的,我發誓。我幫你,會好的。”他唔咽著淚水奪眶而出,劃過他眼下的疤痕。我替他試了試淚水,淺淺一笑,明明殘廢的是我,我還沒哭,他哭什麼。
“我的腿到底怎麼了”我輕聲問道,我想也怕知道,是不是它真的被終生判了死刑。
“你右腿小腿膝蓋骨頭震碎,腳踝肌腱斷裂,修養數月,等它們自動修複,肌肉組織重新恢複功能,雖然我之前沒遇到過,但也不一定就不能正常行走。若可以完全恢複,也一定不會如之前那般行如流水,其中過程肯定艱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聞聲望去,不知那個所謂的舅母何時站立於房中。她身著淡色羅曼,有著少女的精致麵容和女人身上的韻味。她很淡然很平靜的繼續說“隻是受過創傷,就算是一切都恢複功能,你這右腿恐怕無法在和左腿一樣棱角圓潤色澤白皙,這點你要清楚。”
我輕微點了點頭,不是永遠都瘸子就好,我這樣安慰自己,但心裏還是五味雜糧。
“我們先出去吧”她繼而對景離道。我能感覺到景離投來的灼熱目光,卻沒心思領會。舅母點了點頭。隻聽門開關兩聲,屋內隻我一人。
眼中的世界模糊難辨,世界明明那麼大,怎麼會覺得隻剩我一人呢,那是因為有些心情你不經曆總是很難感同身受的。
比起死亡我更難接受殘廢這件事。想活著,我就別無選擇。
閉眼躺下,努力控製自己的身體,不去帶動,不移動右腿,給它盡可能的恢複。
盛夏的梅雨季節,最難將息。隻願暖陽如夢,夜夜成全。
【還在追的,謝謝你們。原諒我時不時的突然消失,不會棄文,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