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走後，我坐在樹下冥想，不知為何總靜不下心來，有些後悔沒喊他帶我一起去，可能那事對他的打擊太大，最近人總是很恍惚，幾次出去都沒帶布包。
    等到下午時，我越加感到不安，煩躁的在家裏走來走去。直到傍晚時分寄留他魂魄的那縷靈識漸漸靠近時，我的心才微微放鬆，可隨之而來狀況卻讓我一下子懵了。那縷靈識消失了，讓人毫無防備地突然消失了。
    我慢慢坐到地上，開始想有哪些原因會造成這種結果。靈識鋪天蓋地漫延出去，李家村內外隻有凡人，隻有凡人……讓印記消失的結果隻剩下一個，我的心不停往下沉。
    村外的池塘邊圍了一些人，對著池水指指點點，還有些人往那兒狂奔而去，靈識掃過並未發現什麼，突然腦中如電閃過，靈識急速探入水底，我看到了傻子，他像睡著一樣躺在淤泥裏。
    捂著沉悶得有些喘不過氣的胸口我慢慢笑了起來，這個蠢貨，救幾個人都能被水溺死。
    水麵上白色的流光閃過，我站在了岸邊，怔怔地望著水麵出神，直到周圍嘈雜的聲音將我喚醒，掃了一眼把我當神跪拜的村人，揮袖分開池水，走過去將傻子抱進懷裏，輕聲問，“以命換命的事，值嗎？你睜眼看看，岸上那些人有幾個會為你傷心？你當他們跪的是你？”抬手理了理他濕亂的頭發，“你可知，人修結顆內丹要花費多少時間精力？你可知，我現在化出人形比他們結顆丹還要難受？你可知，我化出人形的目的僅僅是想替你收屍？你什麼都不知道，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去救人？我是否不該教你助人為樂？現在告訴你做人要量力而為是否已太晚？還是說，當初我該自救，這樣就不會遇見你，而你也許還會傻傻的活著？”
    傻子冷冰冰的躺在我懷裏，沒有一點回應，我很不習慣，但也僅僅是不習慣。
    把他埋在了家裏的小溪旁，我坐在他墳頭上呆呆地望著著遠空幾道細微的裂縫，心裏憂傷不已，這要何年馬月才能補好？罷了，暫且由著它去。
    往後的一段時日，我在家園子裏四處遊晃，想都沒再想修行的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家園裏多了一隻生靈，再抬頭看去，裂縫似乎比先前長了一些，盡管很細微，卻逃不脫我的眼。原來裂縫受到外力的作用還會擴散，我竟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看來無法拖延了。
    在小溪邊坐下，捏著冥想決合上眼，卻看見傻子樂嗬嗬的向我跑來，睜開眼他又不見，試了幾次都是這般，我惱怒地跑遠，離他墳頭極遠，閉上眼他依然在我腦中出現，多日後我才頹然發現自己無論怎麼做都無法進入冥想，傻子的身影趕走了又來，如影隨形。原來先前不想修行並非散心，而是在逃避，我竟可笑的自以為已放下。誰知到頭來才發現他在我心裏留了枚種子，他的死化作一場綿綿細雨，破土而出，生出魔的芽。
    心魔不滅，修為不漲，裂縫無法補，等待我的隻有家園崩潰，靈體的毀滅。罷了，且隨他去罷。
    我日日在家中閑逛，偶有生靈因機緣巧合闖了進來，他們饑食靈果，渴飲靈泉，利用於我稀薄，於外濃鬱的靈氣一代一代繁衍。我時常去看他們，開始覺得不再那麼孤單。
    有次我發現一隻生靈趴在另一隻生靈身上拱啊拱，這個動作眼熟並讓我的肚子癮癮作痛，我想起主人的那一腳，等到後來弄明白怎麼一回事時，我又想起了傻子，我欠他的可真多。
    我以為這樣平淡的日子會延續到我隕滅的那一天，可預想總趕不上變化。一日，有位修者闖了進來，轉了一圈便走了，沒過多久又湧進一批低階修者，他們在裏麵肆意殺害生靈，采摘靈藥靈果，甚至互相殘害。把我的家園弄得烏煙瘴氣。
    換作以前，我肯定會不客氣地請他們出去，可現在我不太想管，那幾條裂縫沒補好，趕走了一批還有下一批。
    我把自己的往處和其他地方隔開，自己如縮頭龜一般躲在裏麵，並收留了一些弱小無爭的小生靈。
    幸好那些人隔幾年才來一次，它們才得以喘息，可艱辛的生存換來的是一下輪凶殘的捕殺。
    我是此界之主，所有發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每每聽到生命隕落前發出的淒厲哀嚎，於我都是一種如墜地獄的折磨，可我還是不想去阻止，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畏懼什麼。
    直到第三次時，我實在忍受不了生靈們的苦苦哀求，將那幫人統統攆了出去。隨後，進來幾個修為較高的人，他們合力將我逼出，在發現收伏不了我時將我壓製，受我庇護的那些生靈再無處藏身，大半遭人殘殺。
    我被束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再無力去幫助他們。那幾個無恥的家夥還封了我的靈力，我想閉上靈識縮在殼中都不能。
    今天過後他們就要出去了，我疲憊地跪坐在地，身旁的大樹，木屋以及傻子的墳頭也在他們對我的壓製中被摧毀。
    我開始絕望，人常說絕處縫生，我的生又在哪？
    迷茫地望著遠空，如蛋殼破裂般的幾條縫隙緩緩合閉，靈力慢慢充盈整個空間，濃鬱的似要滴出水來。
    草木迅速抽長，百花齊放，熟悉的親切感將我包圍，我在微笑中閉上雙眼，恍若回到千年之前。
    小獸歡欣鼓舞，飛禽齊聚不遠處的上空，歌喉婉轉，舞姿翩翩。
    我猛然睜眼，抬頭望去，遠空紫氣繚繞，隱約可見其間五色霞光流轉，我不敢置信，竟然真的是他來了。
    看著極遠，下一瞬他已站在了我的麵前，迷蒙的視線中，依然是那張千年不變的雅痞笑臉，“小噓，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