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站在那裏，隻不過不在高石上了，而是在水邊，一邊用小魚投喂著鎧鯔，一邊和那條魚說著什麼。
    我走近一點，聽得清晰，頓感鼻子變得酸酸的。
    他說：“你為何不讓著她一點，若是每次都讓她多得手一點，或許她會更有信心，練起來也會更來勁一點…你還真是不曉人情的家夥…”
    聲音悅耳低沉，他的語速一向不快，語氣一向溫和，此時的每一個字卻如重錘般，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生疼，砸的我心好沉重。
    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忙用袖子擦了擦，我覺得我還不如那條魚呢，我才是不懂人情的笨蛋！
    用寒氣冷卻了眼眶，沒人看得出它們紅過，我衝出來，嚷嚷著：“誰要它讓，我才沒那麼容易泄氣呢，我隻不過是去了下洗手間。”
    也不知道水寒那家夥知不知道洗手間是什麼。
    說著一掌拍過去，那魚一個尾巴掃過來，又把我掃了回來。
    我穩穩落在水寒身邊，用眼角的餘光看他的臉色。
    琥珀色的眼睛中看不出悲喜，隻是見他嘴角勾了勾，瞬間又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你記得自己要活下去，便好。”
    說完，拂了拂衣袖，轉身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筆直挺拔，斜陽餘暉給他罩上一層金粉，溫暖祥和，我想，他心裏是開心的，或許，那張背過去的臉，會有笑容呢。
    我還從來沒見過他笑，頂多是勾勾唇角什麼的，那我就一定要好好修煉，隻為博他一笑。
    肩膀上的擔子重了些，目標不僅僅是要活下去了，我還要，不辜負他的犧牲。
    當天晚上，我沒有回去。
    第二天…
    第三天…
    一連七天七夜，我沒有回竹屋，也沒有再見他出現過。
    餓了，就做個冰叉在水裏叉魚吃，累了，就和衣而眠，一兩個小時之後又跳起來繼續打魚。
    起初，我總是叉不到魚，鎧鯔還好心的送我兩條，我白了他幾眼，還是決定自己學會叉魚，不能被一隻魚同情不是？
    第四天晚上，我成功用冰將鎧鯔凍成了一個大冰坨，開心的大跳桑巴，那條魚卻掙紮著轉身，讓我看他身後還在活蹦亂跳的尾巴…
    直到第八天早晨，鎧鯔又一次被我凍成大冰坨，卻沒有掙紮著轉身，我趕忙跳到它背上，往尾巴的方向看去，封上了，又潛入水中，看它的肚皮，水下的部分也封住了。
    我成功了！
    成功的喜悅讓我手舞足蹈，忍不住大叫：“師傅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你快來看呐！”
    幾乎是在一瞬間，我看見陽光下，一個熟悉的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來。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就是神仙啊，名副其實的神仙。
    他走到我身邊，微微頷首，表示滿意，然後輕輕一揮，鎧鯔身上的冰消失無影，大魚蹦躂了兩下，一頭鑽進湖裏，不再出現。
    當晚，水寒破例帶我去了竹林，允許我泡在他的溫泉裏，他說那溫泉有神奇的提升功力，緩解疲勞之效，我問他為什麼不早讓我泡泡，他說之前我不配。
    晚飯時，他在竹下挖出了一小壇酒，那是他親手釀的酒，名曰瓊花露，是采用千年雪蓮和著新發竹葉釀成的，聞上去清香怡人，我從不喝酒，那晚卻陪他喝了一整壺瓊花露，酒入口中，甘甜醇香，沒有我印象中白酒的刺鼻和苦辣。
    此酒不易醉，卻有一股淡淡雅香從體內緩緩散發，熏得人不欲醉卻沉醉。
    緋紅又感慨一番我這等俗人糟蹋了她家爺的好酒，然後蹦蹦跳跳的去加了兩個菜。
    “嗬，有你在也挺好的”，水寒微醺，一雙桃花眼凝視我三秒鍾，讓我心跳不止。
    “至少，緋紅越來越有孩子氣了。”
    “我不會和小孩子交流，所以她雖年幼，卻早早懂事，言行如大人般，而這雪山又鮮有人來，她其實，寂寞的很。”
    “我看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挺天真一小孩子。”我笑笑，和純真的小孩子相處，其實有種莫名的輕鬆，你知道不管她怎樣做都是沒有惡意的，知道她隻是嘴上厲害而已，這種人，更容易讓人親近。
    “玉兒…”
    “恩？”
    水波流動，他星眸低垂。
    “緋紅那日跟你說的話，不要太在意。”
    我心中一動，這男子，明明自己都被牽扯進來了，卻還像沒事人一樣，心裏隻想著不要讓我愧疚嗎？
    我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最言簡意賅的表達了自己的心聲：“水寒，我不會死。”
    又想了想，說：“你放心。”
    他沒有答話，隻將喝了一半的瓊花露收好。
    “要叫師父。”
    他輕輕提醒到。
    之後的幾個月內，我都不知辛苦的每日修煉，天不亮起身，每晚去溫泉泡上半個時辰後還在練功，半夜回到竹屋，躺下就入睡。後來，每天早晨起床，屋裏都會有香噴噴的早餐、打好包的午餐，晚上回去屋裏總會有一盆清水、一盤糕點和第二天的換洗衣服。
    這樣每日雖然吃的不少，消耗卻也夠大，不知不覺，我的身材變得勻稱漂亮，長期泡溫泉使得皮膚也變得好了很多，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每天都會心情愉悅，後來才知道，水寒讓緋紅每日在我的食物裏加了調理身體的藥材，使得我不會長出大塊的肌肉，像個男人一般魁梧。
    我的功力也日益提高，這次不隻是我認為自己進步很快，連水寒有時候都會用讚賞的語氣和我說話。我略施功力，揮揮手就可以將鎧鯔凍成冰坨，害得他最後都不理我了，我又輕易將整湖的水凝結成冰，氣的鎧鯔跳將出來，噴了我一臉活魚。我當然不介意，回家讓緋紅做了一大鍋魚湯，很是鮮美。
    我還和水寒的小狐狸搞好了關係，那狐狸名叫小胤，水寒叫他胤兒，平時懶懶的，蜷縮在水寒懷裏一動不動，然而一旦他睜開那雙靈性十足的眼睛，就如一片羽毛般，輕盈靈動，我經常抓不到他，這順便鍛煉了我的敏捷性，所以我經常把它惹醒，追的他上躥下跳，然後用每日山上的果子讓他消氣，顯然他對果子的愛大於對我的仇視。
    就這樣，時間如白駒過隙，桌子上的台曆撕到了最後一頁，不知不覺，我在這裏竟已過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