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三走在前麵，那女的跟在後麵。他走一步，她跟著走一步，走走停停。影三轉過身，正好對上一雙抬起的眸子，呼吸相聞。
    “你！”他猝不及防，立馬往後退了一步，紅暈從脖子一直紅上了臉。這可是他二十年來頭次離姑娘家那麼近！當然，影四不算女人。影三回過神怒道，“你跟著我做什麼，我說了多少遍了咱兩根本不認識。”
    “邱月瑤。”
    “什麼，秋什麼。”
    “邱月瑤。”姑娘往前一步，頭上唯一的發簪因為身高問題幾乎要戳到影三鼻子上。這簪子很特別，別的玉蘭簪的簪頭都是怒放的玉蘭，她簪頭上的玉蘭卻是含苞待放的模樣，配著她清秀的模樣，顯得年齡很小。
    “不管你叫什麼！現在，馬上，離我遠點！”影三這樣回複，卻是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邱月瑤呆呆的看著他，還真乖巧地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對不起，”她喃喃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淚水滴答滴答順著光潔的下巴往下流。
    影三煩躁地轉身大步離開，走了沒幾步又懊惱的回去，心裏卻罵著自己：不知道這姑娘腦子有點問題嗎？還非要和她計較這麼多。他找了找衣服，沒找到帕子之類的東西，倒是有以往不時之需的傷藥和繃帶，想了又想，把手遞了過去，“喏，衣服借你擦擦淚。”
    邱月瑤抬起臉，滿臉淚痕，噗呲一下笑了，笑起來還挺好看的。“你原諒我了？”
    影三看她哄好了，還以為這‘原諒’是說上次客棧那回事，他努力板著臉道，“上次你扇我那一巴掌我不計較了，也用不著你老給我送禮物。”什麼奇奇怪怪的燈籠糕點，都往客棧裏送，讓他這個暗衛還怎麼藏？
    “我好想你。”邱月瑤朝他伸手，溫言軟語，像對著情人輕聲求饒，“我不鬧了，你也別離開我了，好不好？”
    影三皮厚，內裏實際早就紅的和個熟了的蝦子一般，還有點不清不楚的不悅，“姑娘家家的，說話怎麼說的？”
    邱月瑤笑了下，笑意沒來得及蔓延，忽然一把撲上來抱住了他轉了個身，
    “喂，你！”影三還以為這姑娘又在鬧什麼幺蛾子。然而箭頭射進肉裏的聲音那麼鮮明，連帶著影三都感覺到了箭身上的衝力，影三睜大了眼，才發現後麵藏著的幾個灰衣人，和剛剛膽敢襲擊馬車的明顯是同一撥，他一股氣上心頭，還帶著點慌張，“你們，找死！”影三看都不敢看，迅速先把懷裏的人放到一邊，拿起了劍解決麵前的事。
    殺人，特別是這些熟悉的敵人，是影三從小就在做的事情，駕輕就熟，早就無法讓他心湖起半點漣漪。在把那幾個搞偷襲的灰衣人都殺掉後，他眼神冰冷，一甩劍，血水從光滑的劍身滑到地麵上，收劍的動作做了成千上萬遍，幹脆利落。
    然而目光觸及受他牽連，已經開始發熱的邱月瑤時，影三難得的遲疑了。他努力忽略自己奇怪的心情，冷靜地分析，這波灰衣人人數不多，明顯是留下來專門對付他的，更多的應該早去趕主子的馬車了。按以往，他該扔下這個不知哪鑽出來的女人，立刻趕回去護主。
    但是……
    邱月瑤捂著中箭的肩膀，閉著眼喘息，額上大滴的冷汗滑落，看起來不管她，荒郊野嶺，這麼個女孩子也活不下去。。
    要是她死了，就沒人煩自己了。
    要是她死了，也算完成主子的任務。
    要是她死了……
    影三目光動了動，行動比想法更快，上前一把抱起邱月瑤，裙角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他歎道，“算我倒黴。”回去再和主子請罪好了。他沒來由的響起影一的一句話：平素主子對我們太好了，但我們得記住自己的身份，萬不可失了分寸。
    我這樣……是失了分寸了嗎？
    影三難得有些迷惘。
    前不著後不著店，能在附近找到間破廟已是萬幸。
    血水滲透身下的稻草，流落在滿是塵土的青石板上。燃燒的火堆旁邊，箭身和染血的箭頭分開落在旁邊，影三一邊快速地給人處理猙獰發黑的傷口，一邊於心不忍。他自己皮糙肉厚，平素受傷處理不覺得什麼，倒是對著這麼個皮嫩肉滑的小姑娘，心裏下不了手。
    特別是沒有工具，隻能幫她把毒素吸出來，還得按住痛的受不來掙紮不停的手腳，時刻讓影三產生了種自己是個登徒浪子在強迫良家婦女的幻覺，繃帶一扯，影三嚼著解毒丹捂著臉坐在火堆旁邊。
    思來想去，又想走，又覺得不放心，抱著劍在火堆旁一坐就是一夜。火光旁看著姑娘的側臉，悶了二十年的心晦澀不明，按不下，放不開。他伸出手指，撩開額上被汗水黏膩在一起的碎發，盯著火光下的秀臉，像碰到火一樣收回了手。
    天亮時分，身旁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一下子把影三驚醒了，抓緊了手中的劍。
    邱月瑤捂著傷口，歪著腦袋看他，“痛，無影，我痛！”
    影三一邊幫忙扶她起來，一邊糾正道，“我叫影三。”
    邱月瑤似乎愣住了，她看著他那張臉，淚眼模糊，看的並不清楚，卻不顧傷口一把撲上去抱緊了，抱得很緊，像第一次見麵那樣，肩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滲出血跡，含糊不清地用臉去蹭他，“別走，別走，我都聽你的，你別走。”
    影三一愣，胸前的衣襟濕了一點，他低頭看見邱月瑤肩上的傷口，心裏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