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神獸夫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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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墨跳下去後,屈膝著地,借勢卸掉腳上的衝力,帶起團淡淡的煙塵。離昊隨後落在他身邊,輕得如同一片羽毛,竟是半點塵土也無。
拍拍手上的灰,沈子墨站起身來,借著手機的照明,很快找到躺在右邊不遠處的小趙。
“趙哥!”他趕緊蹲下身去查看小趙的狀況,幸好還有呼吸,隻是暈過去而已。沈子墨幫他粗略檢查一遍,後腦撞腫了一塊,膝蓋和肘部有紅腫和擦傷,沒有出現骨折,還不算大事。
他忙活的時候,離昊雲淡風輕的站在一旁欣賞著壁上的彩繪,完全沒有理會頭頂的洞口關起來的事。壁畫雖然有些斑駁脫落之處,依然能看出大概,石壁上畫的,似乎是場盛大的祭祀之禮,一大群人類三次跪拜太陽。最後一次,曙光照亮大地,映襯著祭祀的人們喜悅的臉龐。太陽冉冉升起,光耀萬物,神鳥展翅鳴飛,帶來無盡的希望,場麵宏大而神聖。
“糟了,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沈子墨後知後覺的站起身,萎靡的仰望著一片漆黑的頭頂。這個洞雖然比他預計的要淺一些,現在洞口已經關死,要上去實在不容易。
離昊無聲的瞥了眼東南角,沈子墨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那裏居然有扇石門。實習小編導立刻撲向那扇石門,原本應該是把手的位置,安著麵巴掌大小的銅質八卦盤。他試著轉動八卦盤,把生門對準臼孔,石門便悄無聲息的移開去,露出條跟剛才的外洞差不多寬的石階通道,石階兩邊都是嶙峋的石壁,森然嶺立,一線澗天。
權衡過後,沈子墨不敢把暈倒的小趙獨自一人留在這裏,於是蹲下身準備把人背到自己身上。
“你?”離昊不悅的看著他,眉間微折。
“背他啊!”實習小編導一臉的理所當然,他知道讓離昊背人是不可能的。
冰山先生伸指一點,小趙整個人就飄飄悠悠的浮上半空,飛到兩人頭頂上。
“他醒來會嚇到的。”沈子墨咽了咽口水,看看頭頂上明顯違反物理定律的浮在空中的小趙,幹巴巴的對離昊說。
“他不會醒。”離昊抱著雙臂,倨傲而冷淡。
沈子墨隻得妥協,這個世界,強權即正義,美顏即正義。他對麵這貨兩樣都占全了,他實在無力反抗。
兩人閃身踏上石階,小趙就浮在兩人頭頂不遠的地方,滑稽而詭異。
石階很長,他們沿石階朝下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看到盡頭。眼前是處空曠的石洞,約莫有兩百平方米。經過剛才狹窄逼人的通道再到這裏,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到心曠神怡。
正中間有座半人多高的蓮花台,束腰處刻著寓意光明普照的日月星雲圖案。高台上臥著尊彩繪白鹿雕像,鹿眼微眯,似在小憩,神態怡然,顏色鮮活,栩栩如生。它頭頂有四隻金色的角,兩大兩小,鼻尖和耳朵都是粉紅色,四蹄上也雕著金黃色的半蓮紋裝飾。另外,白鹿頸間掛著件極為精美的翠玉包金環首頸飾,首尾勾連,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的,遠遠看過去,竟然像真品一般,色地溫潤,光華璀璨。
白鹿雕像盤臥之處,高台正中間,放著盞黑色的長明燈。整盞燈高約三十公分,烏黑光亮,體態輕盈,挺拔秀麗,上端呈敞口侈沿淺腹狀,中間是倒置花蕾的形狀,裝飾著八道凹弦紋,覆盆狀底座與上方的侈沿大小呼應,中間由細長的管狀連成統一的整體。燈芯靠在侈沿上,依然溫暖的燃燒著,跳動的火光將四周的光影也拉動得飄忽不定。
小趙被放在兩人身後的地麵上。石台邊的積灰被雜亂的腳印擠滿,顯然是有人早他們一步也到過這裏。看著那堆明顯像是運動鞋踩出的痕跡,沈子墨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一半,如無意外,應該就是鹿鳴他們留下的腳印。
因為總覺得那長明燈的樣子十分眼熟,沈子墨抬腳就想湊到蓮花台前去仔細看看,離昊一把拽住他的衣領。
“幹嘛?”沈子墨嫌棄的回頭,每次都拽他的衣領,圓領T恤都快變成一字領了!
冰山先生指指旁邊的石壁。沈子墨抬眼望去,這才發覺四周的石壁都半凸雕著等人高的壁畫。正對著他們的那麵,刻的竟然是群現代人,穿著夾克帶著眼鏡。正中間那個,居然還扛著台攝像機!左屬第二個人,一頭精神的短發,眉眼精致,左耳骨上掛著顆單鑽耳釘,身上是件拉鏈衫,腳下那雙分明是AJ的新款球鞋。
“鹿……鹿鳴?……”對著如此詭異的狀況,沈子墨立刻火氣全無,他的聲音顫抖著,隻覺得後頸發涼,充滿了驚恐。呆愣片刻後,立即用雙手緊緊抱住離昊的手臂,再仔細看那石壁刻著的人物,分明就是先他們一步來到這裏的鹿鳴和攝製組的其他工作人員。這地方最少也有上百年了吧?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壁刻畫?
再轉頭看看其他方向的石壁,似乎每處的壁刻,人物表情都是無一例外的眼睛睜大,嘴唇微張,一副驚訝狀。這些人的表情,再配上此刻跳動的火光,就變成極為驚悚的畫麵。這地方絕對有問題!
“怎麼回事?”沈子墨求助似的看著離昊,桃花眼裏像是一汪泉水流過,濕漉漉的,抱著離昊的手抓得更緊。冰山先生仍舊波瀾不興的掃視著四周。
“出來!”離昊對著那高台的方向站定,沉聲低喝,伸臂向後一送,將沈子墨藏在自己身後。
高台那邊並無任何動靜。
整個石洞的空氣好像都變成固體般凝結不動,沈子墨縮在離昊背後,緊張得心髒都要跳出胸腔,看都不敢往那邊看。
“再不出來我就把你煉化成器靈!就讓你一直陪著那盞燈好了。”離昊語氣微利,威脅性的眯起狹長的眼眸,右手眼看就要結成法印。
“不要!”一個孩童的奶音出現在山洞裏,隻見那高台上的白鹿突然睜開眼睛,抖抖腿站起來,輕巧的躍下高台,仰頭踱步站在離昊麵前口吐人言,“我又沒做壞事!”
離昊麵無表情的用下巴指指刻著鹿鳴等人的那處石壁。
“他們要取長明燈!”那白鹿繼續用男童的聲音說道,“我答應那道士幫他守一千年的長明燈的。”
“道士?”沈子墨從離昊肩後探出頭來,好奇的問。沒辦法,他身為道士後裔,每次遇到這兩個字就像是有條件反射。從聽到是個小孩的聲音起,他就沒那麼怕了。
“咦,你……有點像他……”白鹿烏溜溜的眼睛裏充滿困惑。
“是你……你來放我出去的!是不是?”那白鹿激動的又往前踏了兩步。眼前這人身上的氣息好熟悉,分明就是當年的那個道士。
“不,不是我……”沈子墨趕緊縮回去。他腦子抽了才會跟一隻鹿對話。現在是在做夢,嗯,他一定是在做夢!
“你在此處多久了?”離昊攔住它。
“我不知道!”那白鹿垂下頭,依舊是奶聲奶氣,似乎有點可憐。
離昊額角一抽,又換了個方式問它,“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守在此處的?”
“我記得……是景德二年。他跟我打賭,我輸了,要幫他守一千年的長明燈,他說到時候會來放我出去的。”
“他是誰?”
“他是個道士,好像……姓沈……”白鹿努力回憶著。
冰山先生背後的實習小編導猛地打了個冷顫,姓沈,姓沈!難道真是他家祖輩?景德元年十二月,遼宋簽訂澶淵之盟,景德二年,就是1005年,現在是2014年,早就過了一千年了!再說,哪有道士能活一千年的?就算修成師也隻有幾百年的壽元。一千年後來放它出去,分明是騙它的。
“景德二年到現在,已經有1009年,你已經完成和他的約定了。”離昊垂眸對著它,語氣突然溫和下來。
“真的?”白鹿偏著頭,明亮的大眼睛望著他,長明燈的火光映在它烏黑的瞳仁裏,是千年故我的清澈。
“嗯!”離昊頜首,伸手在它的額頂輕輕拂過。
“那我可以走啦?”那白鹿就勢在他掌心蹭蹭,語氣居然帶著點親昵。
“當然。”離昊再次頜首。
“可是這個鎖頭我解不開。”想到頸上的碧雲鎖,白鹿又委屈的把頭低下去。
離昊把身後的沈子墨拽出來,伸出右手覆在沈子墨的右手上,“跟著我做。”他帶著沈子墨結成一個手印,搭在白鹿頸間光華璀璨的環飾上,那頸飾果然“哢噠”一聲,自白鹿頸後分開,掉落在兩人手上。
白鹿振振脖頸,歡快的叫了一聲,刻著金黃色半蓮紋的四蹄生風,眼看就要騰空而去。
“等等,”離昊捏住它的脖頸,“把人放出來。”
白鹿對於離昊的動作也不生氣,聽話的轉到石壁前,朝著石壁的方向吹了口氣,又用尾巴拂過石壁,隻見白霧蒸騰而起,待到霧散,鹿鳴和製作組的人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上,身後的石壁也恢複成普通的嶙峋模樣。其餘幾麵的石壁前,卻隻落下幾堆白骨。
“超過二十四個時辰的我就沒有辦法了。”那白鹿垂著頭,用前蹄在地上勾劃,有點猶豫的對離昊說。
“嗯。”離昊無所謂的頜首,隻要麵前這幾個人沒事,估計沈子墨就不會受什麼牽連。他抬手揮過,那些白骨就灰飛煙滅,湮滅於世。
“那我走啦!”白鹿再次歡快的揚起四蹄,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鹿鳴……”沈子墨朝躺在地上的鹿鳴奔過去,又不放心的探查了他身邊其他人的鼻息,還好,都隻是暈過去而已。
片刻之後,也不知道是何處傳來陣轟隆隆的巨響,像是旱雷般震得人心口發疼。
“這難道是“破局”聲?剛才那是……白鹿?”沈子墨疑惑的問。困陣局破,聲如擂鼓,遇大陣,如旱雷。難道說的就是這個?不對呀,困陣通常隻用來拘住不能滅其魂魄的大妖,這裏,就隻有個白鹿?太大材小用了!
“我猜得沒錯的話,它應該是夫諸。”離昊的語氣一向淡定。
夫諸?沈子墨覺得這個名字倒是很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法力越強的妖怪,破陣後發出的聲音越響。那這夫諸也應該頗有來曆才對。現在想來,當初離昊毀掉八卦盤後發出的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難道也是破局聲?那離昊豈不是……
離昊將手上的碧雲鎖晃了兩晃,縮成手環大小,哢噠一聲套在發呆的小道士的手腕上。
沈子墨立刻驚恐的看著他,這不是鎖著那白鹿,不,夫諸的東西麼。離昊好笑的看著避如蛇蠍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這碧雲鎖本是件道家的法寶,也很可能是你祖上留下的,既然你和它有緣,不如就放在你這裏。”碧雲鎖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金手環,周邊刻滿類似纏雲紋的符文,隻在當中有個指甲大小的同心鎖形的翡翠墜子,四周包著圈金邊。
器者,外形從一而終,有法力而無法魂。寶者載魂,形多變。法寶是高階的法器,沈子墨讀書時囫圇吞棗,不太懂得法魂指的是什麼,但他知道兩者最明顯的區別就是變換外形。法器不能變換形狀,但法寶可以,法力越高,可以變換的形狀就越多。這碧玉鎖,竟然是個法寶!
實習小編導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這才明白離昊是一番好意。然後,他腦子裏電光火石般閃過件事,夫諸?《山海經》有載,“夫諸:形狀如白鹿而有四角。招大水。夫諸現世乃水災之兆。”
“夫諸,它是夫諸?放它出去豈不是要出現水災?”看來,先前的道家前輩騙它守在這裏,恐怕就是因為它的身份,凶兆之獸,一旦現世,就會給人帶來災禍。沈子墨著急的拽離昊的胳膊。“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為什麼要阻止他?”哼,人類果然都是一樣的自私。離昊的語調極淡,目光裏儼然已是寒意如霜,右手指間青筋暴起,殺氣驀然浮現。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被人困住的痛苦,他比誰都了解。
夫諸有什麼錯?天地萬物,生滅因果,自有道法可循。既然降世,定然有它的道理。沈家的先人明知道法卻仍將它騙拘於此處,分明是逆天而為。
無非是被血契反噬,小道士若是再說上任何半句礙耳的話,他手下絕不會留情。
“可是,可是……”沈子墨躊躇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皺眉不停的咬著下唇,顯然也是十分的困擾。想想也很可憐,那神獸夫諸聽聲音還是幼童,應該是當年甫一降世就被困在此處,暗無天日,千年苦等,守著個從開始就注定是騙局的約定。隻因為它是凶獸,見之不詳。當初那位困住它的若真是沈家先人,雖為天下著想,卻的確有負於它。孰是孰非,還真難以無法決斷。或許,今天由自己來放走它,就是爺爺常說的定數。
事已至此,還是先救醒眾人要緊。想到這裏,沈子墨歎口氣,垂下肩膀,走到鹿鳴身邊,琢磨著叫醒人的法子。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走過一遭。
離昊若無其事的放下手,這個小道士,倒還算不太討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