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席這麼多年，無非十來天的相處，有時候覺得可笑，長安洺爸爸人脈圈不誇張地說天南地北遍布，而我終究是怕良心受譴責，然後假裝找過，對得起自己，是這樣？
    我把所有長安洺可能在的地方都和李露一起找了個遍，甚至北城二中，北城杳無人煙的郊區，北城最南邊最北邊最角落的縣城……天上的風箏一隻又一隻，老鷹、猴子、蝴蝶、蜘蛛、孫悟空等等各式各樣的風箏越飛越高，孩子們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十多天裏，我像一個瘋子從早到晚在北城街道徘徊，深夜蜷縮在牆角，翻看那本漫畫書，開著的窗，四月的北城偶爾還會刮起冷風。
    麻木嗎？
    我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像瘋子行走在墮落與痛苦的邊緣？所以，這是變相的報複嗎？
    王子離開了，深愛王子的女孩滿大街找他的王子，可是王子呢？
    鎖骨上的刺青，是我在筆記本上寫過成百上千長安洺的簽名，從中挑選我認為最好看的一個，紋身師說痛的時候要忍忍，我不知道在保住生命不至於缺胳膊斷腿的前提下人還要怎麼痛，於是在半個小時裏，額頭細密的汗，我幾乎大氣不喘。
    回到家中，我累得趴倒在床上。
    窗簾被拉上，不分晝夜躲在房間裏。我記得李露一腳狠狠將我踹到牆角，可我忘了她在我耳邊說過的什麼，額頭撞在牆角起初沒有知覺，漸漸得腫了。
    從裏到外，從上到下，我寧願遊走在夢裏，也不願意看柳條吐露新芽。
    夜裏聽到客廳裏的哭聲，我知道，不能再窩囊了，幾年前已經傷透她的心，幾年後再也不能重蹈覆轍了。摩擦著鎖骨處的刺青，想著：這樣，以後再不會自欺欺人了。手鏈的寒意似乎要戳穿皮膚，紮進骨子，滲透到血液裏。
    我摸黑走到客廳，隱約看見沙發上人的輪廓，我走過去跪在地上，雙手放置在她腿上虔心看著她，“媽，對不起，我明天就去讀書，以後再也不讓你們操心了。”
    她不說話，眼淚隻管滴在我手背，我手拭去她的眼淚，也跟著抽泣，這是這麼多天第一次哭，無能為力下的愧疚，“媽，對不起，對不起，我發誓以後再不會這樣了，對不起……”
    仿佛撕心裂肺般的哭泣，這又何嚐不是第一次看見我媽媽哭得這樣悲痛。
    “舊舊，你還要什麼，這輩子我把什麼都給你了，你告訴我你還要什麼？是不是當初你還在我肚子裏，我就真該站在橋上跳下去，死了也不至於讓你跟我受苦？”
    情緒失控，說出的話那樣絕望。
    我的心一沉，如被人掏空。“媽……”
    她俯身擁抱住我，“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你受委屈了什麼也不吭聲，媽媽年紀大了，再經不起嚇了，我會害怕，舊舊，在外麵是不是受委屈了？”她說的語無倫次。
    心裏原本好似數以萬計的螞蟻在爬行，那一刻，全都消散，剩下無法言喻的悲傷，四月的風，寒中帶著些許的暖意，逆光穿透玻璃。
    可是，對於你們，我還是難以啟齒。最終我選擇緘默，然後用著極其有理卻簡單的三言兩語涵蓋我這幾天瘋狂的行為。母女兩，在漫漫黑夜裏，斷斷續續做著半是秘密半是故事的交流。
    那晚，我知道了長安洺的爸爸媽媽不知一次來找過她，從不屑一顧到態度惡劣，再到傷心欲絕，那晚我知道我的親生爸爸是個賭徒，那晚我知道在這幾年裏我的爸爸出過一次車禍我在南島渾渾噩噩，那晚我知道流言蜚語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可怕的咒語……
    那晚，我似乎懂得這個女人對生活的敬畏和心驚膽戰的緣由，那晚，我知道當初搬家時她和爸爸大吵一架……世態炎涼，她早已看破，她說家人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現在，我隻希望這個家一切都好，為了你們，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
    李露把這段期間去南島的動車票在網上每天都給我買了一張，我聽後笑說：“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滾蛋啊？”
    “哼。”李露撇撇嘴，權當是無視。
    我們是坐公交車的，沒有任何多餘的行李，下車後李露歪歪頭，問：“肚子餓不餓？”
    “我是不是長得很像那種吃東西特能吃的人？好奇怪，身邊的人見到我不是開場白是這句要麼就是結束語來一句。”我說道。
    “曾舊舊，好好照顧自己。”
    就在我以為這大概是我認識李露以來，她第一次心平氣和說出這麼溫暖人心的化後，她曲起膝蓋就往我臀部頂，“你他媽都瘦骨嶙峋了，還不多吃點，你找死啊。”
    於是，讓李露溫柔些絕對是比登天還難的道理又一次深入人心。
    動車是十一點出發，現在也才九點十分，足夠去吃一頓好的。眼前附近有一家烤肉飯，有福建沙縣麵館，有一家特色火鍋，再三猶豫，還是去了特色火鍋。
    想吃烤肉飯，但看到李露皺著眉頭，就知道她要吃火鍋了。
    飯後，去超市李露見到什麼就往推車裏放，一車滿滿的，付款後整整三袋。
    車站不遠處，範雪婷朝著我們走來。“舊舊，李露。”牛仔衣，破洞牛仔褲，花色單鞋，我還記得那年直短發的女孩幹淨好看，如今及腰的長發燙成大波浪，女孩就這麼邁著步子朝我們走來。
    自信，美麗，高挑，此時麵對站在我們麵前範雪婷，能形容的就是這些字眼了。
    我肩上還背著包，一手拎著零食袋，李露兩手也沒空著。我從來沒有和李露說過任何關於範雪婷的事情，也包括在這之後，沒有意義。
    至於範雪婷和李露之間的關係，我也沒必要去深究，現在，三個人，三種心思，就像初中六樓天台，我急著要回教室。不過，不同的是現在我們都變得更加會把心思藏在心裏，選擇避而不談。
    因為長大，因為時間，所以，現在剩下的不是怨恨，而是莫名的尷尬還有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