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靠吧台最近的地方坐著兩人，一個是柴哥，另一個是我無論此刻還是過去都有些忌憚的人——阿峰。現在是午間，咖啡廳裏人不多，二樓還稀稀落落有幾個，一樓壓根沒人。柴哥見到我先和我打招呼的，我迎著笑臉同他說了聲好，然後把杯子挪到阿峰的旁邊，“阿峰，渴了喝杯這個，清涼又解暑。”
    我純屬瞎掰的，也不知道長安洺那廝往裏加了什麼，萬一有個什麼不測……你丫剛才怎麼沒想那麼多，真該死！
    “這什麼東西？”阿峰問。
    我一副如無其事的表情，“你嚐一嚐不就知道。”
    一邊的柴哥挪揄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就能知道了，阿峰，試試看，興許這麼一喝你胃病也能見好。”
    阿峰端起杯子湊到鼻尖，過會皺皺眉頭，“搞什麼全都是鹽巴味。”
    “那個什麼，柴哥，老板說的那個事情別忘記了哈，我還有事先下去了。”我幾乎是一蹦三跳回到一樓休息室裏的，長安洺正翹著二郎腿手裏把玩著一本雜誌，看見我進來時，吹了一聲口哨，我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雜誌，特憋屈地道：“你存心害我吧，嫌我在阿峰麵前出的茬子不夠多，再給我弄條死罪？”
    長安洺看了我一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拽樣，我看得別提有多氣了，本來心情就不好，再給他這麼一攪合，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你往礦泉水裏加了多少鹽？”
    “你喝了？”長安洺抬頭問。
    我就知道那杯水有問題啊，“哪能喝啊，不是你讓我端給阿峰的嗎？我都送上去了。”
    “你端給他了怎麼這副蠢樣？”
    我：“……”
    長安洺：“……”
    我說：“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長安洺，你跟阿峰的事幹嗎讓我做替死鬼，一個大男生的再怎麼著也不能這樣。”
    長安洺朝我哼了一聲，起身都走到休息室門口了就又回過頭，朝我不冷不熱說道：“鹽味還能聞出來？曾舊舊，下次說話做事自己多想想，那裏麵加的是小蘇打和檸檬酸，不是砒霜，死不了人。”
    “啊？那……”我泄氣了，栽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本來就是啊，神神秘秘的誰知道他要做什麼，況且是阿峰自己說有鹽巴味，我還能怎麼說？
    果然，人不能過得太安逸。
    愣是熬過一天後，花潔告訴我李露已經由重症病房轉移到了普通病房，病人脫離了生命危險，蟄伏在心底數日的巨石終於可以放下了，花潔，你一定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是不是？
    還好，什麼事也沒有。次日早上我去了醫院，李露的爸爸媽媽都是白天上班夜裏加班的上班族，如今守在病房裏憔悴的模樣，讓我想到了家裏的二老。倘若，是我躺在病房，媽媽會怎樣？就連那天晚上一夜未歸她都急壞了，她能受得了嗎？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可憐天下父母心，此刻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深刻內涵。
    “花潔，你累嗎？”在醫院，我還沒那膽量大聲喧嘩。
    花潔剝了一根香蕉，李露還是沒醒過來，櫃子上的水果都快堆成小山丘了，“累啊，我都怕死了。”
    瞧她一臉淡定的模樣，也不像會累然後怕死的人，“你也會怕啊？”
    “舊舊，再怎麼說我還是個小女孩，李露的情況是危在旦夕，再說了瞧著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從你眼前飄來飄去的，誰心裏可以安定？”花潔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
    就花潔這樣的小女孩，好多時候跟個七老八十的人有什麼區別。
    範雪婷是和範雪梅一塊來醫院的，再次見到範雪婷，我倒沒什麼特別的心思，倒是範雪婷一臉驚訝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李露媽媽是怎麼知道事情是由範雪婷而起，也許像範雪婷這樣的人根本就藏不住話吧。李露媽媽見範雪婷進來，立即拉下臉，話裏話外無不透入著尖酸刻薄，李爸爸到底還是算明事理，一邊打圓場不傷和氣一邊安慰起自家老婆。
    “我說她有錯嗎？要不是她，現在躺在這裏的會是我露露？”李露媽媽眼裏擎著淚水，那歇斯底裏絕望的聲音，滿滿的全是無奈。
    李叔叔語氣也軟下來了，“都是孩子家家的誰不會犯點錯，知錯就改就可以了。再說了人家也沒對自己孩子做什麼，你犯不著這樣。”
    我就在一旁瞅著聽著，也不敢發表意見，在那種情況一個初中屁大點的學生在大人麵前能有什麼說話的餘地，我隻看見範雪梅哭了，範雪婷愣愣地站著，也沒什麼犯錯後要道歉的態度，範雪梅手肘頂頂她，示意她放尊重些。
    “都鬧出人命來了，還叫犯點錯，也是你的孩子，怎麼還幫著外人說話？”病房裏唯獨剩下女人的哭泣聲。
    李叔叔走到李露病床前，抬起手，又搖搖頭放下。“我這哪是幫著外人，孩子都沒說上什麼，你不存心讓幾個同學之間尷尬嗎，今後還怎麼一起呆著。”
    “硬生生給紮一刀，以後還要怎麼一起呆著，別說露露不樂意了我也絕不允許。”
    那一刻，我無法想象，如果李露真有什麼不測李媽媽會不會絕望，而範雪婷的陽光生活還會繼續嗎？然後一輩子被李阿姨所記恨？
    花潔依舊顯得很是平靜，可是我再也平靜不起來了。
    這到底是誰的錯？範雪梅不停抽泣，李露媽媽也在哽咽，我不知道該去給範雪梅遞紙巾還是先去安慰李露媽媽，到最後和範雪婷一樣帶著似有如無漠不關心的態度。
    花潔拉著我走出了病房，範雪梅也隨後跟著。
    “雪梅，她在家還好嗎？”花潔問。
    “我不知道，她什麼也不說，從出事那天起在家除了我爸爸問她，她就沒說過話，連我問起她也沒個反應。”範雪梅紅腫著眼睛，臉色凝重。
    “等會兒讓她回去好好睡一覺，沒事了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花潔往我身上打量著，“你最閑，挑個時間跟雪婷聊聊。”
    你們都勸不動，這麼艱巨的任務我小人物哪能承擔？“為什麼是我？雪婷倔脾氣好不好？”
    “你不是能說會道，她不是你知音？”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進了病房，花潔扔下一臉疑惑的我，走進病房把範雪婷給拉了出來。範雪婷你在害怕，我也在害怕，我還能怎麼給你安慰？
    看著眼前好似天塌下來都可以安之若素的人，我心裏沉甸甸的不是滋味。範雪婷幾乎不說話，那天在咖啡廳裏我們還大吵一架，回想起來我更加覺得自己無能可惡。
    可是，範雪婷，我知道此刻我們任何一個人說的話也不及李露醒對你說的一句話。
    醫院真的不是一個好地方，不管有病沒病，人們最好在那逗留的時間不要太長，消毒水的氣味充斥在每個角落，你注意過那些人臉上的表情嗎，醫院是一個滲透世間所有悲傷的部落，它像地獄無時無刻吸引著即將走向滅亡的生命，它像掌握生殺大權的上帝，隨時都可能摧殘你生的希望，隨時都可以給你致命一擊，你會在一個漫長而痛苦的時間裏等待死亡的盛大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