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
    滿目，皆是紅色，如烈火一般，在冷冽的寒風中寂靜燃燒。
    是血嗎？
    一朵飄下，壓在我的睫毛上，遮去了我的視線，再化開，輕輕戰栗，最後，滴落。
    啊啊，不對，不是血，是雪。
    是染上了鮮血的，雪。
    也難怪，因為這裏，是他的地盤啊。
    他最喜歡雪了，所以這裏一直一直都在下雪。
    可是……
    我用食指輕敲額頭。
    為什麼，全都被血染髒了呢？
    這裏，是哪裏呢？
    他……又是誰呢？
    驚醒的時候，身上全是冷汗。
    我隨意衝了個澡，自己煎了個半熟的荷包蛋，配上一杯牛奶，獨自在陰暗的房子裏吃早飯。
    我家曆代都是吸血鬼，所以白天的時候厚窗簾都拉得死死的，不讓一絲陽光透進來，而且都在睡覺。
    我是個例外，因為我父親是吸血鬼，我母親是人類，我身上一半流著人類的血液。
    人類的血大部分是很好喝的，吸血鬼的血聞上去也挺香，但是我身上的血恰恰相反。
    曾經好奇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嘴裏的味道現在仍然清晰，隻是苦澀，連陰溝洞裏的老鼠都不如。
    想想就反胃。
    換來的唯一好處就是我能像正常人一樣在陽光底下行走，而且不用喝血也能活下去，反正我對鮮血的興趣也不大。
    我也樂得如此，隻可惜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所以生活作息一直跟家裏所有人錯開，他們睡覺我活動，他們醒著我睡覺，平時基本上很少說話。
    而且我還不顧家裏的反對，混在人群裏，與人類一起學習。
    因為他們與吸血鬼不一樣，聞不到我身上難聞的氣味。
    我爺爺奶奶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幾乎拿我當空氣，隻疼著小我十歲的妹妹，我父親倒是隨我去，也不管我，偶爾會跟我說說話，但也隻有晚上一點時間。
    無所謂，反正在這屋子裏什麼也不缺，我高興怎樣怎樣。
    “喵嗚——”
    吃到一半的時候，在廚房窗前發現了一隻瘦瘦小小的野貓。
    白白的，好像剛出生的樣子，卻瘦的隻剩骨架，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眼睛，右邊是寶藍，左邊是琥珀，十分漂亮清澈。
    我抱她進了院子，她東瞅瞅西瞧瞧，也活潑好動，隻是有些怕生，但很快就跟我混熟了，隻是還是不願十分親近我，也許是因為我的味道。
    我倒了點牛奶給她，這才想到有很多問題。
    如果要養她，那給她吃什麼？牛奶？要買貓糧吧？要給她洗澡嗎？還有便便的問題……話說應該要給她打針吧，聽說很貴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可能把她帶到學校，把她放在家裏也沒人照顧，而且被有潔癖的爺爺知道了，一定少不了吃白眼……
    “咪咪，我隻能偶爾喂喂你，如果你餓了就來找我好了。”
    我摸摸她的小腦袋，她乖順地應了一聲。
    唉，好可愛，可惜我沒能耐照顧她。
    抱她到院子裏，將門開了一條縫：“咪咪，你想走的話就走那裏好了。”
    我仔細叮囑一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智商降低了，貓咪怎麼可能聽得懂人話。也許是她太有靈性，我不自覺地就跟她說話了。
    吃完飯再出來時，院子裏已經沒有那白色的身影了。
    “吳痕姐。”
    背後身來兩隻胳膊將我環住。
    “吳痕姐喜歡那隻小貓嗎？難道不要我了？”
    略帶撒嬌的語氣。
    我回頭，果然是表弟，“初曉。”
    說來也奇怪，我跟母親那邊幾乎是斷了聯係，可這表弟初曉倒是很黏我。
    “吳痕姐，我今天騎了自行車，你要坐嗎？”
    “不，我自己騎車。”
    謝絕了他的好意，我將自行車推出院子，果然看到他的自行車停在門前。
    他靠近我一步，我就會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我與表弟相差一歲，我高二他高一，都是九中的學生。
    隻是他人高馬大，比我高出整整一個頭，反而像我的哥哥。
    他還有個親哥哥，也就是我的表哥，名字叫初時，就讀高三，隻是他和其他人一樣，與我並不是很親近。
    其實我母親那邊與我同輩的有很多，因為聽說我舅舅很亂來，所以初曉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非常多，有一個叫紅玖的就是我的同班同學。
    “從此以後就能天天在學校裏看見吳痕姐了，好高興。”
    “嗯。”
    “吳痕姐高興嗎？”
    “嗯。”
    “是嗎？太好了！”
    他有時候就是這樣，是不是會露出小狗一樣的表情，跟我說些無意義的對話。
    可惜我喜歡的是貓，不是狗。
    “對了，你最近很少提起楚姬的事呢，吵架了嗎？”
    楚姬是我的好閨蜜，之前這兩個人偷偷摸摸背著我好上了，我也是高一的時候才知道的。
    不過這兩個人在一起的話，我其實挺開心的，一個是與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最親近我的親人，如果他們說要結婚，我絕對雙手雙腳讚成。
    “……沒有，隻是暑假裏聯係較少而已。”
    真是的，說到自己女朋友熱情就降下來了，隻會在我麵前一個勁的說我怎麼怎麼好，這樣的弟弟怎麼得了哦！
    “快點變得了不起吧，我的初曉表弟。”
    他沒有回話，靜靜地騎車。
    我看看他的側臉，光潔的額頭，英挺的鼻子，淡薄的嘴唇，成熟的喉結。
    我母親那裏的基因不錯，人長得都像是禍水。
    可我不一樣，我長得一般，甚至有些醜。
    表兄弟們像是上帝眷顧著的人，很適合走在光芒下，似乎會閃閃發光，成為焦點。我卻不然，隻能將自己隱藏於陰暗之中。
    這就是吸血鬼的本性，隻適合黑暗。
    我卻妄想著與人類一樣，奢求陽光。
    真是不自量力。
    也許就是這樣的我，對他們構不成威脅，所以他們才願意親近我也說不定。
    初曉會在我麵前露出小孩心性，但偶爾會突然安靜下來，又過於疏離，不容易讓人靠近。
    楚姬曾經跟我說過，初曉本來就是高冷的人。
    當時我還吃了一驚，我一直以為初曉很孩子氣的。
    楚姬似乎對於我的驚訝也很奇怪，但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並沒有覺得生氣，真的。
    這是很正常的，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不會有真心願意接近我的存在了。
    我很感激初曉，同時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隻是他時不時地打破那條界線，讓我不得不將底線在降低一些。
    高二剛開始，我與楚姬被分到同一個班級。
    “文科班就這麼兩個，想不分到一塊都難啊。”
    他們這對情侶平時不幹別的，有空就喜歡往我身邊蹭。
    楚姬晃著兩條細腿，甩甩頭發，坐在我的桌子上，四處看有沒有其他認識的人。
    我也隨她去，趴在桌子上發呆。
    我們倆就一副學渣樣，其他人坐在位子上沒事就拿出英語單詞啦文言文啦數學題啦埋頭苦幹，全是學霸。
    “哦，這不是阿玖嘛！你也讀文科？”
    “嗯。”腳步聲漸漸靠近，依然很輕很緩，“早上好楚姬，早上好表姐。”
    “阿玖你啊就是太正經，小心被壞人欺負哦~”
    “好啦楚姬，別調戲我們阿玖了。”
    我拉拉她的衣角，對紅玖揮揮手。
    想起昨晚的夢，一片血紅。
    記得紅玖很喜歡紅色，他穿紅色也很好看。今天他係了一條暗紅的領帶，不十分張揚，顯得安靜沉穩。
    很符合他的個性。
    今天一切都很平常，隻是我的損友信辰到現在都沒現身。
    “那家夥，不會死的，你就別擔心了。”
    楚姬時我都閨蜜，信辰是我的損友，隻是兩人天生命犯衝，互看不爽，關係不是很好。
    以信辰的話來講就是：“你有見過軟妹子和女漢子和平共處過嗎？”
    我說：“我難道不是軟妹？”
    她看了我一眼，癟嘴：“你沒她誇張，算是個半女漢子。”
    那我算什麼？四分之一個漢字？
    其實一般朋友不來上課也很正常，生個小病或者出去玩玩什麼的，我們高一的時候班裏就有一個同學，一年下來實際到校的天數估計剛滿一周，偶爾來一次問她，她就說出去玩了。
    但信辰不一樣。
    她的哥哥，是黑社會的。前天她發短消息說出了事，可能這幾天都得呆在家裏玩電腦了。
    我叫她自己小心點，不要太擔心她哥哥。
    結果到頭來還是我比較沉不住氣。
    楚姬不知道，就像他們誰也不知道我隱藏在暗處的身份，初曉，初時，楚姬，信辰。
    我不敢告訴他們任何人，盡管我覺得他們是值得我信任的。
    我不想冒險。
    不知為何覺得很困，下午的開業式我沒有去，懶懶地趴在桌子上假寐。
    結果一不小心真的睡著了。
    夢裏還是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像染了血的鵝毛一般，鋪天蓋地。
    冷冽的寒風中，有個聲音在叫我：
    “……吳痕……”
    “……吳痕……”
    “……吳痕。”
    什麼味道？好香……
    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我睡眼惺忪地抬起頭，前麵的位子上坐了一個人。
    我眨眨眼睛，這才看清楚那個撐著下巴看著我的人。
    我移開視線：“文應，你怎麼在這裏？”
    文應是高一同班的，是個理科學霸。
    他笑笑：“開業式太無聊，隨便找了個借口待在教室裏，沒事出來轉轉，就看見你在這裏睡覺。”
    我摸摸鼻子，也學著他的樣子笑：“啊哈，我跟你一樣在偷懶呢。”
    奇怪，以前怎麼沒覺得他身上的味道很香呢？
    ……怎麼辦，突然很想……很想吸他的血。
    我咽了口唾沫，趕緊喝水掩飾過去。
    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了一會，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看了看教室後的鍾，連忙道：“他們應該結束了，你先回去吧。”
    我幾乎是懇求般的望著他，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爽快地答應。
    結果他那雙眼睛盯著我，一瞬不瞬的。
    我屏住呼吸，不去聞空氣中甘甜的味道，卻還是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他牽起我的手，認真的，有些緊張的，一字一頓道：
    “我喜歡你，要交往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