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君歸(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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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籠寒水,夜泊秦淮,遠處三兩漁火。
河邊楊柳岸處,一棟木樓屹立在霏霏細雨中,似是怕夜歸人找不到家,特意點滿燈籠。
卓東來坐在紫檀木椅上,用紫砂壺沏了茶,倒上一杯,輕咀一口,茶香霎時在口中蔓延開來,令人輕鬆愜意。
江湖裏血雨腥風,生死一線,他也曾有獨處,但內心不敢放鬆一絲一毫。像這種真正舒適的日子,想也未曾想過。
到底是那人改變了自己。
是的,那人……
他向來清冷,哪怕在講溫柔話語時,目光都是冰冷的。但想到那人,眼神卻不自覺溢滿柔情。
打開桌上的紫檀木盒,入目,是張張信條,累成一疊,有些泛黃,已染了歲月的痕跡。信條上的字,或古茂渾樸的隸書,或端正規矩的楷書,或簡易流行的行書,或瀟灑變化的草書,皆出一人之手,骨力道健,雍容大氣。
打開最上麵的一封:“菊滿庭,酒溫潤,李園秋意正濃,君於長安安否?”
自己曾在那人的李園裏養傷,傷好後,便離開。兩人分離二月餘,那人錦書縛予雄鷹腳上。雄鷹飛躍一程山水,將他的思念,帶到自己身邊。
再打開一封:“太原雪景迷人,天地銀衣。可惜孤身賞之,未免寂寥。不知何年,方能與君攜手同遊。”
同年冬天,他在長安為複仇而布排,雄獅堂剛剛收伏,內部不穩因素居多,一個月內,竟連遭十五次暗殺,但安然度過。也不知那人如何得了消息,字裏行間,已暗喻關懷,希望自己離開那些血雨腥風,和他退隱……
可是……對自己而言,曾經最為重要的人,是司馬超群,他曾經想打下一個天下,親手交到司馬手裏,令司馬超群之名,響徹武林。
但,司馬死了,死在自己的劍下。不是自己有意所殺,卻因自己而死……那時,自己五內如焚,神智意亂,隻想把該了結的通通了結——要麼殺了朱猛、殺了高漸飛、殺了蕭血淚,要麼,被他們所殺。司馬死了,他已覺得,活得失去意義……
紅花集一戰,淚痕劍當胸刺入,那時,他想:真好,就這麼隨風而去,結束這一生的痛苦,真好……
可柳暗總會花明,絕處原來也能逢生。他到底沒死,被一個酒鬼救了。
這個酒鬼,估計是天下最俊美儒雅的酒鬼,也是最特別的酒鬼。
滿腹經綸不願入仕,重情重義不計得失,武功驚世不執名利,寂寞困頓處之泰然。
天下,除了小李飛刀李尋歡,又有何人有此氣度?
人生真是可笑,求活的時候,常遇危機,求死的時候,偏偏活下來。
隻是這個救自己的人,原來也不止能救人命,更能就人心。
什麼時候,自己的心弦為之而動、又是什麼時候,自己的情意為之而生?
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總讓他移不開注意力。這種感覺,仿佛……仿佛漂泊一生,而心終於找到歸宿……
春去春來,秋盡秋至。眨眼一年,自己的生活,除了喝藥養傷,就是聽那人撫琴,看那人舞劍,與那人賞花,同那人聊天,也和那人飲酒,當然,更時常聽那人,咳嗽。
傷,日益好了,而那人的陳屙,卻日益嚴重。
妙郎中梅二感歎,說那人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也是,再高明的醫生,也治不了不聽話的病人。對梅二而言,醫治李尋歡的方法,隻需兩樣——吃藥、戒酒!但那人偏偏最怕吃藥,無酒不歡。
什麼時候,自己看不慣他這種活法、忍不住介入他的生活呢?又什麼時候,自己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哄他吃藥呢?
《太平聖惠方》有載,菖蒲酒能治大風十二痹,通血脈,壯陽滋陰;飲百日顏色豐足,氣力倍增,耳聰目明,行及奔馬,發白變黑,齒落再生,盡夜有光,延年益壽,久飲得與神通。
那日翻看醫書時,思緒一動,便差人至曆山之巔,於小滿前後十日,采九節菖蒲,又尋得古時舜王親手開鑿的一方泉井,取其泉水,快馬加鞭,送至李園。
自己親手釀製菖蒲酒,藥材入絹盛袋,用上好陳年老汾,不津甕中儲藏,密封浸上七日,飲時溫熱。又另封五十壇,埋於李園梅林地下,以便那人曆年可掘而飲之。
“好酒,好酒,我以前竟沒喝過,這是什麼酒?”那人果真嗜酒入命,愛酒成癡。竟讚不絕口,宛如孩童一般,真誠,且可愛。自己是知道,那人可以沒有武功,可以遭遇背叛,可以落魄江湖,可以忍受寂寞,可以沒有生命,卻獨獨,不可以沒有酒……藥,自己或許能勸著哄著,但,若無酒,李尋歡已不是李尋歡。
得知自己親手為他釀佳釀,那人竟主動喝藥,對於酒,則能忍則忍,實在忍不住,才淺飲幾杯菖蒲。
他是為了自己麼……
那一刻,自己方知,在這個年近不惑的前輩心裏,卻原來也滿腔情意……
如果沒有卓青,也許他們就那樣平平淡淡的走下去吧?
可惜,沒有也許。
終究,卓青還是找到了自己。而自己,也終究決定和卓青回長安,回大鏢局。
大鏢局是自己和司馬打下的江山,自己又怎麼忍心看它毀於一旦呢?內部黨派傾軋,相互不服,搖搖欲墜,當下,又臨強敵於外,幾近崩潰。到底是自己的心血,自己怎麼忍心……
那日,李園百花嬌豔,夏日剛過,秋季將至,本是雅樂歌舞的好時節。可,此刻看來,分外淒迷。
那人攜一枝粉紅桃花,盈盈而來,風采不凡,也難怪天下女子傾心。
他走到自己身邊,跟自己說:“昨日大鏢局來人的事,我知道了。雖然我退隱江湖已久,不該插手多說什麼。不過,我絕對會尊重東來你的選擇。”言語溫柔,可那雙澄澈的眼睛,已半染哀愁。
“我的選擇?如果,我說我要離開這裏呢?”
他一聽,經惹不住自己突然說出口的離別,竟無力地垂下臉龐。
本是堅毅之人,何曾有過如此愁傷的一麵?自己果真傷到了他…
可,既已決心要離去,怎會朝令夕改?何況長安,還有很多事,需自己親手去做。
“卓某已在李園打擾許久,或許真到該走的時候了……”說完,已不忍再看那人。
沉默片刻。他喚自己,“東來。”
這聲稱謂,恍如魔咒,鑲嵌入魂,令心跳倏地停了一拍。經惹不住,終究還是抬頭看了那人。
但見他雙眉緊促,目光卻無比堅毅:“我隻希望,你找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為此,我可以一直等待。”說罷,便轉身離去。
一直等待…
小李前輩,為我這樣的人,值得嗎…
自己冷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下無限落寞,仿佛靈魂缺了一半,空空蕩蕩,無所倚靠。
當晚。夜黑無月,風驟然很大,滿屋紫色錦布舞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酒香。
自己的紫樓中,從來隻有檀香,何來酒香?
是了,定是那人,定是那人以為自己走了,所以偷偷進來。
隻是,他,在哪裏?
目光略微搜尋,忽然紫檀木床裏,找到那抹若隱若現到白色身影。
行至榻前,但見錦被羅紋,美人如玉。
這人,估計是醉酒了吧,連睡著,眉目都添了幾許哀傷。
哎……淺歎了口氣。
自己心下又是為難,又是難過。原來,最怕傷了他,可終究,還是傷了他…
伸出手,順著這人的手腕手背,撫摸而下,忍不住與之癡纏,指尖相繞。
醒了。
自己到的時候,這人就醒了,但卻假寐…是怕自己走了,而這一切都是夢境吧?…可,這卻不是夢。
自己從未有過的大膽接觸,令那人不得不睜開眼眸。
“別說話。”
也不要起來…否則,他真怕自己沒有勇氣,做接下來想做的事…
俯身而下,唇齒相依,那是菖蒲酒的味道,這一瞬,原來…自己也醉了…
香囊暗解,羅帶輕分。媚眼如煙,嫣然撩人處,春宵魂自亂,無限風情。
待得雞聲唱破五更,有人從夢中驚醒,有人卻已快馬離去。
對卓東來而已,天下少有令自己害怕的事,連死亡,也是。
但,那刻分離,他卻怕了。
怕看到那人欲說還休且滿目含情的模樣,怕那人不堪挽留且欲言又止的模樣,更怕那人恨意滿腔且無限落寞的模樣。無論何種,自己都心虛得難以直麵,自己更怕明知非走不可、卻忍不住不走…
快馬剛到長安,風塵仆仆。李園的雄鷹卻早自己一刻,也到長安。它雄糾氣昂地立在大鏢局屋頂,十分警覺。一看到自己,便迅疾展翅,在他頭上飛旋幾圈,然後飛落在自己肩膀上。
這鷹從小被那人馴養,極通人性。估計是受那人委托,特為探看。終究忍不住,把那隻鷹當成那人,竟對鷹說:“我平安到了。”
那鷹也果真聽懂一般,一聲啼叫,展翅翔空,往太原的方向飛走了。
江湖路遠,眨眼又過了兩三個月。“身許汗青事,問君何日歸?”
收到第三封家書,冬季已過,那人的情意躍然紙上,如春風一般充滿暖意。
春天了,山西太原的探子回報:那人在李園的梅林處賞花,彈琴。滿腔情意,琴聲幽幽,連琴音都染滿相思。倏地,琴弦驟然繃斷,舊疾複發、咳嗽不止,嚴重至嘔血,梅二急救,身邊唯一且忠實的仆人鐵傳甲日以繼夜照顧,才堪堪穩住病情。
那時的自己,在做什麼?是了,他在長安暗夜血戰,帶一百好手,誅盡五百名叛逆,屍骸滿地,血腥衝天。而那人,在李園病榻上剛剛脫險,口裏,還念叨著一個名字——東來。
收到消息,自己霎時心神慌亂,內心苦澀難言,萬般不是滋味。
那人…生死攸關,竟對自己記掛不忘…
可,長安,他還沒了結一些事務。
前輩…你再等我一等…我就快回去了…
第四份家書:“長相思,在長安。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字裏行間,情深似海,竟帶沉重憂愁。讀之使人心亂。
那夜,自己在紫氣東來閣,輕飲上一杯葡萄酒,安撫躁動的思緒,心裏,卻反反複複記掛念誦那人的那句詩:長相思,在長安…
當月,離奇的又一封家書,展開一閱,仍是那人手筆,“縱子不來,我寧不往?”
一句驚心。
縱子不來,我寧不往?——那人竟然要來長安麼?
天下皆知,李尋歡最討厭麻煩,而今,他竟為了自己,甘惹麻煩…
那人…居然委屈至此!而,僅僅因為,想念自己…
相識,相知、相救、相愛——這一路走來……自己終究欠他太多恩情,也辜負他太多愛意…如今,他怎麼忍心,連這個前輩唯一的平靜生活,都毀掉呢…
這一刻,他的心亂了。
“卓青,卓青!”
卓青從門外進來,見自己失態,忙問道:“卓爺。出了什麼事嗎?”
“備馬。我速回李園!”
卓青瞬間失色,連忙跪下來,懇求道:“卓爺,大鏢局剛剛穩定下來,您不能走啊!”
不能走?
不,他非走不可。
他為大鏢局,已付出太多,可他對李尋歡,卻辜負太多……
“此刻起,大鏢局就是你的。若有急事難以解決,再去太原找我。”
卓青驚道:“卓爺!您…您要退隱?”
沒有回答卓青的話。此刻,他隻想走,隻想快點回去!回那人身邊,片刻也不耽誤!
要是晚了,那人離開李園,步入武林,從此,隻怕李園難再平靜…
小李飛刀重出江湖——將是多麼大驚天消息,武林剛穩定的勢力布局便會蠢蠢欲動…更多人恨不得將這個武林神話變成絕響,除之後快!
自己怎麼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不,可以拚上大鏢局,可以拚上自己的性命,他卓東來絕不允許李尋歡有一絲危機。
“卓爺。卓爺…”
跨上馬背,紫鞭一揮,便將身後的呼喊聲盡皆拋去。
小李前輩,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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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當自己攜那人的手離開李園,在秦淮岸邊居住時,卓東來都難以忘記李尋歡於百轉千繞的闌珊處,對自己盈盈一笑,溫柔問一句:“你回來了?”
心,突然脹滿的暖意,自己癡癡看著那人,回應一句:“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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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縷陽光穿破雲層時,李園裏的涼亭響起一段悠揚的琴音。
花香淺淺,鳥聲隱隱,檀煙蒙蒙,清風陣陣。若說人間桃源,也不為過。
待一曲高山流水彈畢,卓東來從鐵傳甲手裏接過披風,對坐在石凳上的李尋歡道,“雖是夏天,可風挺大,莫引咳嗽複發。”他久病剛剛痊愈,最忌大風,還是謹慎點好。說著,便走到他身後,雙手拎著披風兩角,繞過他的肩膀,將他包裹在銀白的絲綢裏。
卓東來的手,不同於女人的柔軟,長期握刀而長出一層薄繭,且骨目分明,手指纖長有力,此時,正停在李尋歡領口處,為他細心係上紐扣。李尋歡本是垂首看他忙碌,這會兒突然心思一動,忍不住伸手與他相握,十指纏繞,竟舍不得鬆開半分。
沒料到這人有這樣的舉動,卓東來一驚,待晃過神,李尋歡已順勢往他身上靠去。他本是俊美之人,投懷送抱的動作無半分嫵媚柔弱,反倒三分瀟灑,三分風流,三分親昵,氣質天成,竟說不出的賞心悅目,霎時,羞了一園春色。
鐵傳甲有些不好意思的轉身離開,卓東來看在眼裏,雖知於禮有礙,但此時就隻剩兩人,也無需嬌作,反倒不忍打破這份溫情。
那個罪魁禍首卻打趣道:“傳甲越發識趣了。”
卓東來一聽,心下生出些好笑和無奈。他想,那個虯然大漢若能親耳聽見自家李爺這麼稱讚,估計會腳下打滑,摔上一跤。
兩人在涼亭裏,一站一坐,溫存了好半日。直到太陽當空,暑氣逼人,李尋歡才脫離那個踏實的懷抱,他牽住卓東來的手腕,讓他坐在自己身側,問道,“這琴,你從哪裏尋來的?”
卓東來道,“你猜。”
“我猜不出來。”李尋歡笑著說,“此琴長三尺六寸六分,前闊八寸,後闊四寸,厚二寸,琴身有十三月徽。五行五音之五弦,另有清幽哀怨之文弦,激烈發揚之武弦,共七弦之琴。與傳言的伯牙瑤琴極為相似。”
“確實是瑤琴。”
李尋歡道:“此琴不是損毀了嗎?傳言它為伏羲所作,舉世無雙。後來伯牙在漢陽江口的山崖下,以琴音結識鍾子期。子期病逝,他便在知音墳前,摔了此琴。”
卓東來用指尖挑動琴弦,發出鏗鏘響聲,“這個琴是漢陽鏢局送給大鏢局的新年賀禮。據說,是在馬安山挖掘石礦時,於一座墓穴裏找到。卓青差人連夜快馬加鞭,送來李園。就琴本身的木材、紋理、雕刻、弦音和年歲來看,確實蠻像瑤琴。”
李尋歡喜道:“若是瑤琴,便有六忌七不彈。東來可知,是哪七不彈?”
卓東來也是懂琴之人,又曾向往伯牙子期之間的情誼,怎會不知,他娓娓說道,“聞喪者不彈,奏樂不彈,事冗不彈,不淨身不彈,衣冠不整不彈,不焚香不彈,不遇知音者不彈。”
李尋歡聽罷,目光忽然炙熱炯炯,看得卓東來心跳驟停半拍。隻聽他說,“以後,我都彈與你聽,好嗎。”
卓東來淺歎一聲,他知道,這人是在許一生承諾。
卓東來已過而立,將近不惑,李尋歡卻也是四十多歲的人,多年流離江湖,落魄孤單,就連眼角,都有了皺紋。實話說,他們都不年輕,人生又有多少個三四十年呢?
看那人早生華發的雙鬢,卓東來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他忍不住去握李尋歡的手,道,“梅二那日給你診治之後,私下跟我說了一句話。”
“梅二?”李尋歡奇道:“你們一見麵就互不順眼,居然也會私下聊天?”
“你也可以看成,是他在警告我。”卓東來道。
李尋歡更好奇,”那他是怎麼警告你的?“
“他說。”卓東來抿成一線的嘴角,勾起淺淺笑意,語氣卻平靜無瀾:“勸君惜取眼前人。”
李尋歡笑了,整個人溫柔而靈動,如江南岸堤的楊柳,縷縷綠意。
李尋歡和上官金虹對戰時,就已經四十歲。他出生書香門第,縱然不入朝為官,也可以灑脫度日,卻將最愛的女人林詩音讓給最敬重的義兄龍嘯雲,將祖業送給他們作為賀禮,遠走關外。原本,這一切到這裏就該畫上句號,但人生的不幸,才剛剛開始。武林因他重返關內而再起陰謀血腥,心愛女人因他錯誤的決定而一生痛苦,義兄龍嘯雲為救他而慘死,樁樁件件,令他日夜愧疚悔恨。
他本不該回中原,更不該回李園。他是個不祥的男人,在他身邊的人,都隻能得到痛苦和淚水。
可,就在他覺得自己的一生估計就在酒裏醉死時,他做了一件多管閑事的事情——
那日,在紅花集的棧道上,他的馬車與蕭血淚的馬車擦肩而過。蕭血淚身上濃烈的血腥味令他的內息都沸騰躁動,手裏的小刀,突然停下雕刻動作。他相信,蕭血淚的身體必定也是緊繃的,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陣陣殺意,那是高手之間的氣場對決。
原本,兩人都互不出手,也就沒有後來,李尋歡與卓東來的生命交集了。偏偏,李尋歡的感覺太過敏銳,敏銳到連蕭血淚馬車裏,卓東來的一絲似有若無的呼吸都捕抓到。
蕭血淚還是快了一步出手。在感受到李尋歡身上氣場的轉變時,他便不得不出手了。他要比李尋歡更快一步,不然,就永遠不用出手。可是,就算他先出手,他也不會有機會再出手了。因為,李尋歡手上那把刻雕像的刀已不見。
鮮血泉湧,蕭血淚難以置信地瞪著李尋歡,他甚至不知道那人的刀怎會到他咽喉上的。
是他……居然是他……天下出刀如此之快的,隻有一人。,可惜,蕭血淚連那人的名字都沒有念出聲,便永遠開不了口。
天下人都說李尋歡死了,但,他卻偏偏沒死。天下人都說卓東來失蹤了,但,他卻偏偏出現。世上的事,總是真真假假,真假難辨。
可,李尋歡知道,如果沒遇上卓東來,他的心,確實永遠的死了。卓東來也知道,如果沒有遇上李尋歡,他這個人,確實永遠的失蹤在江湖上。誰是誰的恩人,誰又是誰的救贖呢?
李尋歡有些感傷,看著身邊人,眼睛又忽然變得輝煌明亮,他道,”老天待我不薄。“
卓東來沒回應他,但心想,老天,更待他卓東來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