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間了。向霧霾一般，我靜靜地淌著血知道生命的盡頭。眼前沒有樹，沒有天空，隻有緊閉的眼簾籠罩的一片黑暗。身子下麵沒有瘙癢的草，隻有結實的床。
    好安靜，怎麼如此安靜？我的身體知道現在已經過了早上5點，而且沒有蜜蜂聲，沒有早餐車在走廊來回移動的“叮當”聲。
    我仍安靜的躺著，屏息聆聽。
    在我身邊有呼吸聲，輕柔，平緩。我昨晚昏厥了嗎？我屋子有人監視嗎？如果有的話，聽起來他們像是睡著了，沒有監視我。
    另個方向隱約傳來愉悅的聲音，在遠處，聲音有起有伏。是蛙叫嗎？
    我腳下有什麼暖暖的東西。
    我不在醫院的房間裏。猛地睜開眼睛，我才想起來。
    房間裏根本沒有什麼監視——是哥哥，他睡得正香甜，發出沉沉的呼吸聲，我腳下的排骨也是一樣。
    或許哥哥是個不同類型的監視。
    我悄悄地移動到窗邊，拉開窗簾的一角。
    天亮了。
    紅霞帶滑到天空，朵朵雲彩像粉色的彩球，又像起了褶皺的金屬，陽光一瀉而下，灑在草坪上，映在沾著露水的葉子上，折射出五光十色：藍色、黃色、赤色，還有各色介於其中。
    太好看了。
    我在醫院的屋子窗戶朝西，隻能看到日落，而且多數時候被建築物遮住了，真的，我從來沒見過日出。
    燕子也有朋友，之前微弱的小曲因為大量的鳥兒加入更加明亮。我打開窗戶，探過身體，大口呼吸著空氣，空氣真清新，沒有金屬的味道，也沒有消毒劑刺鼻的味道。院子和前麵的園子裏滿是濕潤的綠色，它們在晨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不知為何，我心裏知道，城市，從來不屬於我。
    我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不知道——一個鄉村男孩。這裏，就像我曾經的家一樣，我很確信，就像確信我正在呼吸。
    不是像家，這就是家：昨天，今天，未來太多日子，我也不知道。
    不過在我變成這樣以前亦是如此。李清醫生說我潛意識裏浮想聯翩，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真是假。
    用感官探知未來，整理未來，使其有序化，我就像這樣憑著感官畫人像，繪地圖，勾勒山水。
    樹下，閃亮的綠草打著圈飄下的樹葉，特別是房前凋零的花瓣，都在呼喚我。它們渴望被我的目光捕獲，渴望出現在我的筆下，紙張上。我輕輕的關上窗，小心翼翼的穿過房間。哥哥仍然安靜的躺著，一動不動，我伴隨著哥哥的胸腹一起一伏。
    床腳，兩隻黃綠色的眼睛盯著我看。
    “喵！”
    “噓，別把哥哥吵醒。”我小聲說，伸出一隻手撫摸它的毛。它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我素描的東西哪去了？哥哥昨天下午幫我整理了行李，那時我還是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過多的新人新事令我應接不暇。
    我把它們拿出來，躡手躡腳的打開一個抽屜，接著打開另外一個，終於找到我的一疊畫作，素描本還有鉛筆。
    我把它們拿出來，塞到一盒巧克力下麵。這盒巧克力是昨天離別時護士們送我的禮物。這時，我才意識到，離開醫院的日子其實就是昨天，我有些吃驚。醫院的生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似乎都已經成為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