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中有著常年觸及不到陽光的陰暗潮濕，有些陳舊的木板在眾船客的踩踏下還是散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兩旁房間的木門有些破敗，陳舊的顏色是時光的積累。船艙的窗上麵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常年未曾有人擦拭。這裏是第一層船艙，各色各樣的人，有的是船客，有的是船夫，魚龍混雜，酒氣和脂粉交差融合的氣息蕩漾在並不流通的空氣中，令人心生煩躁。梵離唇角帶著儒雅的淺笑，不時給來往的人讓開道路，麵對別人好奇或是厭惡的眼光也是報以微笑，沒有絲毫的不悅。
    踩踏著一段幹淨卻又平實的樓梯緩緩走上樓，安靜地走道偶爾有幾個船客走過，熟練地打開房門。幹淨而又整潔的過道，沒有多餘的裝飾，是第二層的平凡和質樸。
    不遠處是雕花鏤刻的紅木樓梯，一朵朵牡丹栩栩如生，花鳥魚蟲似乎浮現在眼前；被鋥亮的扶手和台階纖塵不染，微微飄拂的粉色輕紗如夢似幻。雖說沒有身段窈窕的美人佇立在兩側，雙手捧香，卻也與一層船艙的破敗格格不入，仿佛是天與地兩個世界。
    “主上！”一聲嬌呼，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梵離不疾不徐的轉過身，望著眼前笑如夏花的少女，歎了口氣，道，“紅鸞，你何時能有錦瑟的半分沉穩？”
    “錦瑟一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哪裏像半點江湖中人？和她說了半天也不回幾句話，陰著張臉，活像深閨怨婦！”紅鸞皺著眉，抱怨道，隨而滿臉好奇的盯著睡在梵離懷中的青暝落看，“主上，你從哪裏拐來的美少年？不會是在皇宮中搶的吧！嗬，這皮膚比錦瑟都白皙！”說完，手帶著好奇向青暝落的臉摸去。
    錦瑟抬起頭，其實紅鸞和梵離的對話她一直聽在耳中，卻裝作神遊太虛。紅鸞拖著夜城從船艙的角落中竄出來之後就一直和自己天南海北胡扯一氣，可自己心中有事，隨意草草敷衍。此刻見到主上抱著青暝落更是心如刀絞，但是為了在主上心中自己永遠是最與他匹配的模樣，還是出言道：“紅鸞，不可無禮！”
    “無妨。”梵離退了一步，巧妙地避開了紅鸞伸來的手，“暝落睡著了，別打攪他！”
    “錦瑟，你終於好好說了一句了！主上，這不會是我們未來的夫人吧？”
    “嗯。說話聲小點，別吵醒了暝落。”
    嬉皮笑臉的看著梵離，紅鸞沒有絲毫對主子該有的尊重，而是本著不挖出八卦不罷休的精神，戲謔的調笑道：“嘖嘖，真是賢妻良母。”
    “誰是賢妻良母？”清冷的聲音倏爾的想起，帶著夢初醒的朦朧。一雙暮紫色的眼眸緩緩睜開，朦朧的水霧襯得神色冰冷的青暝落有些可愛，手足無措的動作更是令梵離心神一顫。“那個，梵離，抱歉！實在太累了……謝謝了。”青暝落睹了一眼離自己有著一定距離的地麵，一抬頭就望見梵離深邃的眼眸，能夠容納百川的浩瀚，深不見底的墨色。既是因為躺在男子懷中覺得不妥而麵紅耳赤，又因為自己由於太過困倦在馬上酣睡而惱怒不已，白皙的臉色染上了一層緋紅，惑了梵離的心神。
    “無妨。”鬆開手，把青暝落放下。看著少年挺拔的身姿，心中恍然若失。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少年青澀的身軀的溫暖似乎仍未散去，可前一秒還窩在自己懷中酣睡的人兒，下一秒卻站立在一旁，挺拔如青鬆，眉眼冷峻，除了耳根的紅暈未消，哪還有在睡夢中的乖巧可愛？即使有著餘溫，少年身上特有的淡香縈繞在腦海。懷中卻空蕩蕩的，心中似乎也像懷中一樣，空了一隅。
    一行人各懷心事的踩著樓梯走上了三層，粉色的輕紗飄浮，淡雅的檀香蕩漾在空中。絲竹聲聲中不時飄來歡聲笑語，但是顯然這四人都不解風情。
    低著頭，望著從荷包中掏出的四把鑰匙，紅鸞哀嚎道：“主上，貌似隻有四個房間啊！”主上一定是不可能和其他人共用一間的，那位被主上喚作“暝落”的少年也無人敢和其一間啊！夜城是男子，但如果和這個少年一間怕是要被主上這個披著羊皮的狐狸算計死！男女有別，夜城單獨一間。自己又不想和錦瑟這個少言寡語的家夥住，這可如何是好？要不，重金去向他人調劑一間客房？
    唇角勾起的弧度是純潔無辜，梵離始終都翩翩君子的儒雅作風，此時更是顯得宰相肚裏能撐船，氣量之大，可見一斑：“無事。就讓暝落和我一間吧。”他的眼中沒有絲毫雜質，純淨的如同一汪清泉，卻又深邃的如同混沌未分的六界。隨而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和碎發遮擋住了梵離瞳孔中清晰可見的狡黠。
    從在風中淩亂的紅鸞手中隨意取了一把鑰匙，鑰匙上用小篆刻著一個“緣”字，不禁讓梵離心情大好。拉過在一旁呆呆的站著的青暝落，不顧他是否存有反對意見，梵離一抬頭，左邊第三個廂房門上掛著一塊小門匾，上麵恰巧寫著鑰匙上的“緣”字。拖著青暝落走到向房門前，熟稔的用鑰匙打開門上的銅鎖，輕輕掩上的門掩蓋了錦瑟眼眸中吞噬了一切的黑暗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