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譎風雲,繁華賦錯 第六章 古曲淒清,殘卷迷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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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滿天,山河慘遭無妄之災!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哀鴻遍野,屍橫街邊!嗚呼哉!嗚呼哉!”洪亮而又悲憤的喊聲隨著風飄來,帶著無力的喘息,嘶吼的悲哀。青暝落因為痛楚而緊閉的雙眸陡然睜開,淒清的寒意四處蔓延。悲壯的喊聲似乎在鞭策著他,鞭策著他這位早已失去該有的一切的皇儲,令他的心魂顫動。漫天的火紅,無數人的血與淚,哀鳴的鴻雁,破敗的樓閣,宛如午夜夢回般,揮之不去的夢魘,烙印在心間。
閉上眼睛,慘叫依稀縈繞在耳畔,尖銳、刺耳的呻吟和掙紮,對生命最後的哀挽。鼻翼間不知何時焦炭的氣息又一次聚集,從他的鼻鑽入他的五髒六腑,鑽入他對那場火點點滴滴的回憶之中,牽動心弦。他低聲重重的咳著,似乎肺被濃煙熏陶的一如先前,似乎要將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咳出,似乎要瀝血。沙啞的咳嗽聲在房間中飄蕩著,伴隨著沉重的喘息。淚自眼眶滑落,分不清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心痛。
軒窗外刀劍碰撞發出的聲響,聲聲嗡鳴,風沙在院落中狂舞。獨獨缺了火,熊熊燃燒的烈焰,再加上那一把燃不盡的火,自己的衣袍和古琴,熟悉的樓閣水榭,這裏就是京城,就是那個剩餘的殘兵死守著的王都,死守著的皇權,也是他曾經所有的回憶,或甘或澀。可現如今,榮與辱,興與衰都化為曆史長河之中的塵埃,皇城易主,他這個曾經的皇儲,今朝天命難測的斷腸人,何處又是歸宿?
青暝落薄涼的唇在光下朱紅的色澤愈發妖嬈,抬起的柔荑輕撫著眼角,逐漸向下拂去,最後,止步在唇畔。冰冷的觸覺,宛如沒有生氣的屍體,獨自躺在地麵上,沒有呼吸,沒有溫度,隻有千年孤寂。眼前多出了一片湖泊,望不見邊際的一灘黑水,宛如凍結的凝滯。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人佇立於木舟中,低聲吟唱著古老的曲調,聽不真切,朦朧如紗,淺唱寂寞。被寬袖遮住的手緩緩劃動船槳,水沒有泛起漣漪,仍舊好似被定格了,無波無浪。
沒有色彩,沒有紛爭,有的,隻是一片純粹的黑白。時間似乎永恒停駐在那刹那,不在繼續匆匆流逝,而是被心中的寂寞所化為的寒意冰封,隻剩下黑與白,所有的溫暖都消失在憤怒的寒冷中。小舟繼續詭異的在漆黑的湖麵上飄飄悠悠朝青暝落駛來,沒有漣漪的水麵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死寂,醞釀著危險。一抹紮眼的白倏爾出現在黑水之中,慢慢地,似絕望之境的人伸出的求救之手,帶著強烈的掙紮。水麵仍舊古潭無波,卻多出了一隻隻剩下森森枯骨的手臂。接著,又是一隻,二隻,三隻……
也就是半柱香不到的時間,湖麵上一隻又一隻隻剩下枯骨的手臂伸出水麵,知道黑色的水麵布滿刺眼的蒼白。湖水開始蕩漾起一朵朵巨大的漣漪,漣漪中央是一個個詭異的黑色漩渦,手臂仍舊瘋狂的搖擺著,掙紮著,似乎要擺脫湖水的束縛,重返人間,脆弱的骨骼‘哢哢’作響,彰顯著他們對生的渴望。
小舟仍舊在前行著,在四處都有著森森白骨的水上前行著,舟上身著蓑衣的人緩緩起身,登上船頭,口中仍舊低吟著古老悠久的曲調,手卻詭異的掐訣。他的身邊圍繞著黑色的濃霧,在曲調忽然變得愈加悲涼的瞬間迅速的蔓延開,一張黑色霧霾編織的網籠罩在湖麵上。先前他們瘋狂的掙紮就好似肆意吸食著血液的罌粟,搖曳著生與死的魅惑,可現如今一隻隻手臂卻宛如凋謝的罌粟,在黑霧的壓迫下失去了對生命最後的渴望,戀戀不舍的緩慢縮回到水中。
小舟仍舊行駛著,一切回歸於平靜。唯有一潭黑水在四周空白的映襯下顯得孤獨。青暝落凝視著湖麵,水色深沉,宛如無星無月的夜空,虛無縹緲。就好像梵離的眼瞳,在那漆黑的瞳仁之中,在他眼中瀲灩的神色下,是否,也有著瘋狂扭動的森森白骨在乞求著生的牢籠?是否,他的眼瞳映照著生離死別?青暝落尋覓不到答案,這是一個無解的謎,或許,有朝一日,梵離的眼中會映照著他清冷的臉龐。
“噠噠——”木屐觸碰堤岸,發出沉重的聲響,塵土暗淡的氣息湧入鼻翼,原先低垂著凝視著湖麵的青暝落猛然轉身,暮紫色的眼望向隱匿在陰霧中的身影,暗潮洶湧:“閣下何許人也?如何稱呼?”他警惕的問道。這黑白分明的虛空中,似乎一切都靜止了,心痛不複存在,喧囂不複存在,國破朝亡不複存在,他隻是以一名旁觀者的身份笑看曾經的人心蠻荒。
“孤?孤無名。青州人氏。”嘶啞的說話聲宛如殘破的銅鍾,聽不出有什麼悅耳的,卻給青暝落一種時間的沉澱感,“你是何許人也?”他反問道,黑暗中,一雙銀白色的眼瞳如同寒星,孤傲。
“孤?”青暝落蹙眉,這明顯用於上位者的自稱,多用於帝王,可眼前這個在黑暗中形如鬼魅的人用此自稱顯得極其怪異——難道,是哪朝被人遺忘的帝王?青州又是何處?他細細在記憶中思索著,可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哪朝帝王有這樣一雙銀白色的眼瞳,如果有,他的經曆想必與自己一樣,都被認為是妖孽吧?自嘲的笑了,眼中的悲哀卻大行其道,如果可以,他情願留在這沒有色彩的地域,即使是夢魘,也好,也罷。至少,這裏沒有色彩所帶來的紛爭,隻有黑白,萬物初始的潔淨如一,“在下青暝落。亡命之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