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朱砂 第四節 鼠精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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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叔走後,一切仿佛又恢複了平靜,除了我和父親,村裏沒有人知道那天夜晚發生的事情,鄉親們照樣收拾秋兒,小孩子們照樣兒在田地裏撒野,大孩子們也照樣挎個柳條筐在收過的田地裏揀漏兒,就是不小心在收個割時掉下的莊稼果實,包括土豆、地瓜、穀子穗兒等等,一天也不少撿漏兒呢!
    但故事還沒有完結,三個月後,天氣越來越冷了,就在進臘月飄雪的時節,村子裏又開始忙碌了,因為要準備過年了!那時候臘月是要殺“年豬”、蒸“豆包”、煮“臘八粥”的,不像現在,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到,那時候都是自己家做好了,過年時就吃現成的。
    俗語“臘七臘八,凍掉下巴!”那幾天是特別的冷,臘三的時候,毛叔忽然來訪,進門一身的霜雪,還有個人,是和他一起來的,門外的馬車上,還備了些棉被,顯然是禦寒用的,父親很是吃驚與不解,但還是熱情的接待了他們,吃了頓很香的熱乎飯菜,倆人緩和了些疲憊,媽媽收拾完桌子,在廚房刷碗筷,我在父親身後玩弄著紙牌,哥哥在看父親給他留的藥書。
    父親和毛叔他們喝著茶水,毛叔見媽媽沒在,就和父親說了這次來的目的;原來,毛叔家住山西馬,據說那裏解放前是一夥響馬的寨子(響馬就是土匪、強盜的意思,在我們那兒老人都叫打家劫舍的強盜們‘響馬’或‘胡子’,大家知道這個意思就好。),平常人都畏懼響馬們,又因為寨子在一個小山丘的西麵,所以老一輩兒人都叫那裏山西馬,就是山西響馬的地盤的意思,解放後,那裏的響馬們消失了,普通的農家在那裏落戶生根,但大家都叫習慣了山西馬,政府也就隨著鄉親們的習慣,給那個小鎮子就叫上山西馬鎮了。
    毛叔隻有年跟前兒時,也就是臘月才回家,他家兄弟六人,他的父母都不在,妻子早年也病逝了,他無兒無女的,所以他常年在外走貨(走貨,就是走街串巷的賣些東西,毛叔就是賣耗子藥的,這大家知道就好啦!),而他的田地就由其他兄弟幫他種了,他的屋子兄弟媳婦幫他收拾,他年年回家都會將賺來的錢留出夠自己用的,其他的都給兄弟們,留著買種子化肥什麼的,但今年他回家沒三天,他大哥家的大姑娘(就是大女兒,我們這兒誰家的女兒都叫姑娘),突然就魔障了(就是讓什麼東西給上身了的意思),一個大姑娘家家的,寒冬臘月的,就穿個小褲衩,光著身子在自家的倉房裏,不出來,人一進去就襲人,連抓帶咬的,速度還特別的快,幾個人都抓不住她,還不吃東西,就生吃倉房裏儲存的凍肉、葷油和一些準備過年用的凍魚,請了人來看,那個人說可能是‘黃大仙’,但也請仙兒了,竟然不是,這下大家都沒轍兒了,毛叔忽然想起父親會治“癔症”,或許可以讓父親去看看?!
    父親一聽就答應了,第二天就隨毛叔他們走了,可是一天後,父親卻自己回來了,臉色鐵青,一進門就讓媽媽給他熱飯,然後把我叫了去,“老丫兒(這是父親對我的昵稱,就是最小的女兒的意思,直到現在,父親還是這樣叫我呢!),這次和爸一起去你三太奶奶家一趟,然後再跟爸和你三太奶奶去你毛叔家!”
    嗯?“爸,毛姐什麼東西鬧的?”我心裏很是吃驚!要知道,我太三奶奶她老人家已經九十有六了,是曾祖母她們那一輩唯一供奉“堂子”的兒媳婦,平時那就是那裏的山神土地般的存在,誰家操辦個紅白喜事的,都要找老人家看看日子、算算氣運的,家裏的三間大房,西屋供的全是那種東西。老人家自己住東屋,孩子們住她周圍。
    “就是秋天燒的那些耗子的祖宗,一個成精了的耗子,爸去了,它開口要你毛叔、我還有你給它的子子孫孫償命呢!我抓不住它,也不能給你毛姐行針,這事兒,隻能請你三太奶奶出手了!你跟著我,省的它來鬧你!”父親是怕他不在家,我再被髒東西上身折騰,其實父親並不知道我的特殊。
    隨後,我父親帶我去了三太奶奶家,三太奶奶家在我們村的後麵的第三小隊,離的並不是很遠,剛進了大門,我和父親就看到三太奶奶竟然穿戴齊全的在門口看著我和父親呢?
    “三奶,你要去哪兒啊?”(三奶就是第三個叔爺爺的妻子的意思,在我們那兒,父親按輩分得叫三太奶奶為三奶奶,可不是舊社會的姨太太哦!)
    “小樹生你不是找三奶去收東西嗎?我在這兒等你呢!”小樹生是我父親的小名兒,據說是因為父親出生後,三太奶奶給父親推算了命格,說父親一生克父克母,要想平安順利,就得認個大樹做幹娘,所以我父親的小名兒就叫‘樹生’了。
    “上麵告訴您老的?”父親看了看西屋,沒有明說。
    “嗯,昨夜做夢知道的,是個剛成仙兒的耗子精,讓我收回來給它們當個‘訴侯’,看個陣仗什麼的,走吧!”三太奶奶的‘上麵’,就是她供奉的那個“堂子”,據說裏麵什麼都有,蛇仙、猴仙、黃大仙的,亂七八糟的,我沒進去看過,老太太不讓人隨便進去呢!
    這一路上,父親駕著馬車,我在父親身邊,三太奶奶在鋪了草墊子和棉被的車板上盤膝而坐,閉著眼睛,不和我和父親說一句話,但我知道,此時,她不是我那個三太奶奶了,有東西在她身上,或者說,她供奉的那些東西被她帶出來了。
    因為是冬天,小北風兒再冷些,一路上我也沒和父親說話,都帶著圍巾呢!
    責製快到中午時,終於走到了毛大爺家,就是毛叔他大哥家,馬車還沒有停穩當,就聽毛大爺他們家的倉房裏,一聲尖銳的叫聲,叫的讓人毛骨悚然!三太奶奶噌的一下就跳下了馬車,順手在車板子下麵一摸,抽出個明光咓亮的鬼頭大片刀,直奔倉房而去!身手麻利的一點都不像九十高齡的老太太!同時,倉房裏也竄出個人,一個挺俊俏的大姑娘,在亂發中的雙眼直閃青光,手裏倒提著一杆紅纓槍,披頭散發的,嘴裏還有一塊兒凍魚在咀嚼著,身上就穿了個小褲衩兒,這麼冷的天,她就跟沒事兒人似的!大姑娘一出倉房,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敢靠近她,就直奔我三太奶奶而去!兩個人瞬間就交手了!紅纓翻飛刀光閃爍,所有人都被驚呆了!
    三太奶奶和大姑娘從大門打到倉房,又從倉房打到屋裏,我趁父親沒注意我的時候,繞到大屋的後麵,從後窗戶望進屋裏,看到那大姑娘竟然一隻手抓著房梁,雙腳扒著房頂的房薄(房薄,就是房子裏的房頂,一般是用葦子編的草簾鋪上的,上麵再鋪上幾層,壓上粘土。我們家那裏那個時候基本上都是這種蓋房法,不像現在,都是鋼筋水泥混凝土的。),另一隻手就操著那支紅纓槍,而三太奶奶則是鬼頭大片刀橫護在身前,人站在地上和大姑娘兩兩相望。
    倆人看了看對方,嘴裏嘰嘰咕咕不知道說的是什麼語,不一會兒又動起了手,三太奶奶畢竟道行高深,瞧準了時機,把大姑娘的大腿砍了一刀,那大姑娘又一聲尖叫,順著我偷看的後窗戶就奔我來了,我當時都呆住了!就在槍尖兒離我的鼻尖還有三厘米的時候,三太奶奶的鬼頭大片刀一下就橫到我臉前兒,將紅纓槍彈飛了出去!大姑娘一扭身,順著窗戶就鑽了出去,一瘸一拐的繞過大屋,奔大門跑去,一路上血流的很多,這下子人們都清醒了過來,幾個大媽一擁而上,用棉被把這個光不出溜的大姑娘裹的像個卷心菜,大姑娘也暈了過去,三太奶奶看看我,雖然她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現在還不是我的三太奶奶,我隻好笑笑,對她鞠了一躬,就一溜兒小跑的回到了馬車上,要是讓父親知道了,肯定要我跪牆角了!(我家不時興打孩子的,我和我哥一犯錯誤,就是跪牆角,一跪就是一個小時!)
    人們七手八腳的將大姑娘抬進了大屋的炕上,三太奶奶叫大家都出去,眾人現在是誰都不敢跟老太太廢話,都乖乖的出去了,臨走時,三太奶奶叫父親和毛叔他們哥兒六個,帶上鐵鍬,向南行五裏地,有個破敗的小房子,裏麵有一隻受了傷的大耗子,頭頂一撮紅毛兒,左後腿斷了,去抓回來,那就是鬧騰大姑娘的耗子精。
    結果父親他們去了一看,果然如三太奶奶所說,那大耗子都快趕上兔子大了!但毛叔他們哥兒六個,因為恨極了那耗子精,找到後幾板鍬下去,愣是給拍死了!在父親他們拍死大耗子的同時,三太奶奶在大屋裏就哭了,說她隻是想收個手下使喚,不是要它的命,父親他們回來後,三太奶奶就叫父親備車回家,任毛叔他們怎麼挽留都沒同意。
    事後,大姑娘那已經鮮血淋漓的大腿,用水衝洗後,竟然沒有任何傷痕,人也清醒了過來,但人們在房前屋後的找遍了,也沒找到那杆被三太奶奶打飛了的紅纓槍,而我,也鑽車板下看了,板子下麵是平麵的,是放不了任何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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