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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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莫名其妙的就認定了明天必有些不同尋常。
他如今正躺在屋頂上,右手裏拎個雕工精細的酒壺,濃鬱醇厚的香氣四溢開來,散在冰冰涼涼的暮夜中。
十八年的女兒紅,京城明日樓一等一的好酒。
這女兒紅,相傳是家有女兒出生時便埋在地下,當女兒出閣時將酒取出,分與賓客們品嚐,因而十八年的酒才算極品,不足年份就顯微酸,若過了年份又覺苦澀,正如那風韻少女,豈能錯過青春好年華?
追命側了個身,眼中朦朧的霧氣模糊了一輪彎月。兩頰微紅,顯是已有了些許醉意。
他左手敲了敲屋頂的瓦片,含含混混的道:“二師兄,上來陪我喝酒。”
卻原來他身下的這間屋子便是如今鐵手所居。
過了片刻,隻聽一聲低沉的歎息,這屋頂上早已多了個身影。一襲緊身黑衣,不是六扇門的東方總捕鐵手還會有誰?
鐵手在追命身邊坐下,有些無奈的看看這個比他還略大的三師弟,伸手奪過酒壺道:“據報世叔和大師兄這幾天就要回來了,你也安分些吧。晚間在那明日樓上與李大人餞行,因你說是平日難得的好酒,且又礙著李大人的關係,我便不曾過問由著你的性子喝了不少,現下怎地還不忘帶回六扇門呢?”
“陪我喝酒便是,如何這般囉嗦了?”追命說著,眼睛斜斜的覷了一眼。
鐵手無語,倒也難怪他會如此,那戶部侍郎李群原本與追命是舊相識,中進士後做了三年的京官,因他清正廉節頗有賢名,但在朝中卻不入派係無所倚靠,自是不容於人了。終至遭人排擠放了姑蘇府尹,雖說不算仕途大起大落,但無辜的被人陷害,李大人自是滿心怨憤。追命本為他抱屈,可陷在朝堂這黑暗的染缸裏能有什麼辦法,也不過是多一人苦悶罷了。
輕歎口氣:“好,喝就喝。難得月圓如此,卻照不亮這世道。”
追命原是閉了雙眼,聽他此話大有悲觀之色,不禁抬頭看他,滿臉的詢問。
鐵手忙道:“是我失態了,對月品酒應是韻味無窮的美事,倒被我說得俗氣了。”說罷仰頭灌了幾口。
“二師兄,你不會飲酒。”追命笑笑,“酒要小口小口的品,那綿長的感覺才會勾起滿腹心事,隻覺得醉臥紅塵間便看盡了這大千世界。像你這般是但求一醉,借酒澆愁而已。”
鐵手將酒壺遞回追命手中,也仰麵躺下靜靜看那白得透徹的月光,半晌不見言語,似在思索什麼。
忽而一隻手伸到眼前晃了晃,接著便是那個熟悉的麵容靠了過來,將銀色的光遮掩的支離破碎。
“怎麼了,不想喝也不用勉強。我知你心不在此,世叔明日回來,必定有事要交待了,你回去休息罷,不必陪我。”
鐵手一怔,看看追命略有些賭氣的表情,旋即雙手枕於腦後不緊不慢的道:“這是怎麼說,既要陪你喝酒,必當盡興而歸。”
“可是真的?”
果然,那孩子般的追三爺頓時因這一句話又來了精神。清俊的臉龐被月色染上薄薄的光暈。
“自然!”鐵手點頭,唇邊牽起細微的、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弧度。
靜謐的夜沉下,包裹著屋頂上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
命運有時高深莫測,就如同現在,安逸之時誰又會想到這僅僅是暴風雨前瞬間平和的假象。
兩日後,諸葛正我回京,京城人盡皆知,那番風光自不必說。
倒也奇怪,諸葛正我雖在朝中勢力龐大卻向來不喜張揚,誰知今次一反常態了。
六扇門的眾人早得了消息,知道神侯此次去浙西是替皇上辦事,回了京當然先入宮複命,所以直等到了黃昏時分才見神侯回來。
那諸葛正我一進門,不及喝茶歇息,卻是先召集了眾人,說有要事宣布。
鐵手見人到齊便先開口詢問:“世叔,此次出行可還順利麼?”
“哎,皇上委我之事雖已辦妥,但在回京途中卻得了個不好的消息。”諸葛正我歎氣,“無情啊,你說與他們聽聽。”
“是。”一旁的四大名捕之首無情道,“我們得到江湖上的消息,在姑蘇一帶有個叫做秦中荇的富商遇害,卻是和近期浮現江湖的凶器‘七步決殺’有關。”
“七步決殺?!!”
有人驚呼,廳堂中頓時一片沸騰。
原來那七步決殺之名早在半年前已威震江湖。
據傳那是世間罕有的神兵利器,而它的主人也獨來獨往亦正亦邪,不曾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他迄今為止犯下三件命案,先是殺死武林中一個小幫派飛龍堂的頭領,號稱“笑麵閻羅”的謝方鵬;再是殺死西北邊陲小鎮中一家當鋪的老掌櫃;最後居然殺死一個流落到沿海漁村的老乞丐。
奇的是,那凶手殺人後總會在死者身邊留下刻有“七步決殺”字樣的銀色小牌,似乎是有意想讓別人知道些什麼。
然而這被害的三人並無半點聯係,任誰也猜不出其中的原委,官府多方追查但毫無線索,一時間七步決殺成了不解的謎團,許多江湖人都想親眼見見那把絕世的凶器,可又害怕見過之後就會永遠閉上雙眼。
無情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接著說:“我和世叔需回京複命,不得時間細察姑蘇殺人案,且那案子據說關聯甚大,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所以隻得先回京,再調派人手辦案。我們回京路上刻意宣揚,就是為了讓凶手放心,說不定便會露了破綻。”
“不如我去走一趟吧。”冷血忽而開口,“二師兄破了蜀中命案回來不過三五天,至於追命……”
說著朝那邊看看,表情有些奇怪:“他的舊傷也剛剛痊愈,還是我比較合適偵辦此案。”
無情才要說話,卻聽一個清朗而堅定的聲音道:“我去。”
是追命。
旁邊的鐵手正在奇怪,往日追命是最愛熱鬧的,今次談到案情竟一言不發,蹙著眉低頭沉思,正想要問他何事,偏他又突然應聲,要接這聽來棘手的案子。
不禁拉了他衣袖問:“追命你怎麼了,這般不冷靜,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更何況你的傷……”
“我去!”
追命上前一步,向諸葛正我拱拱手,表情是難得的認真:“李大人昨日啟程,至姑蘇任府尹。如今發生這麼重大的案件,他初到江南,哪有得力人手可用,非但破不得此案,弄不好還會丟了自己性命。我與他相識一場,怎能不助他逃過劫難?”
追命這一番理由娓娓道來,居然令人無可反駁。
無情難以決斷,隻得抬眼望著諸葛正我,神侯端茶呷了一口,向追命道:“你若去也可以,隻是你的傷尚有妨礙,再則這案子背後定有大陰謀,我就命冷血與你同去,有事商議協作,相互照應,如何?”
追命正要答話忽被鐵手攔阻,側目看他時剛好四目相對,直覺得那雙眼中有什麼急切執著的東西纏繞不去,卻聽鐵手道:“世叔,若說協作,還是我與追命最為默契,不如由我同去吧,冷師弟還有西北蓹鼎山的凶案待辦呢。”
諸葛正我微一沉吟,道:“也好,你們且去準備,明日一早就啟程吧。”
是夜,追命拎了酒壺在院中梨樹下望月,清淺的落寞讓人很難想象這就是平日裏有說有笑的追三爺。
忽而東麵閣樓的房門響動,一個身影慢慢退出,是鐵手。
追命正覺奇怪,那閣樓是諸葛正我的居所,世叔深更半夜的叫了鐵手去做什麼呢?
鐵手出得門來,回身正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追命也是一怔,知他必要詢問,隻得走上前來笑說:“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明日可要趕路呢。”
“我也正要問你,世叔又吩咐了你何事啊。”追命依舊是白衣紅裳,那樹梢細碎粉嫩的梨花瓣經不住一陣夜風,紛紛落在他衣襟上,看去別有一番風情。
“與姑蘇殺人案有關麼?”追命步步逼近,鐵手心下思量,世叔的確交待了這命案的一些內情:原來諸葛正我已得了暗報,說是秦大人與當年陰謀奪皇權事件有關,如今莫名的死了,恐怕其中有些不為人知的勾當。但世叔又千叮萬囑,追命平素行事衝動,況且牽扯到了他的朋友李大人,依他重情重義的性格,若了解內幕難免生出事端來,不如先瞞著他,等事情有了頭緒再說明不遲。
追命看著鐵手呆立不語,卻哪裏知道片刻工夫他已轉了這麼多心思。見他絲毫沒有答話的意思,不由怒道:“世叔總是偏心,有什麼線索單告訴你。我追命難道是六扇門裏的閑人不成,不說便算了,我自有法子追查。”
“追命,你這說的哪裏話,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麼?要有線索怎會不告訴你呢。”
“哼,好話都被你說盡了。”追命賭氣道,“這次我們便比一比,看誰先破了此案。”
話雖是這樣說的,看那神色顯然已信了鐵手,隻是不服軟而已。
鐵手淺笑著微微搖頭,他這個三師弟,還是吵鬧的時候比較可愛,至少讓自己猜得出他的心思,不像剛剛獨立寒夜的那個寂寥身影,看著倒有些揪心。
忽而伸手從他肩上拈下一片白裏透著淡粉的梨花瓣,送至鼻端輕嗅,那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甜香就散在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