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石上•;玉芝 Chapter 32 如果你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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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七臉上的紅潮瞬間退卻,換做一紙蒼白。
杜衡略顯涼薄的嘴唇微張,聲音又冰又冷:“你說,要我如何對你,我的娘子?”
“我……”沐七眼中忽然蓄滿了淚,換做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連身子都在簌簌發抖。可惜杜衡依舊不為所動,他修長的手指如歎息般緩緩滑過麵前為他敞開的大片細白肌膚,道:“本來新婚之夜不該做如此血腥的事,可是,你偏要選在今夜。”他的手指停在她細長的脖頸上,又是一陣翻轉,他將她抵在床頭,手指狠狠的掐著她的脖子。
沐七嘴唇微張,似是欲言又止,似是呼吸困難,最後什麼聲音也沒發出,眼中的慌張被一貫的冷靜替代,緩緩閉上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安然模樣。
杜衡眼中狠戾、痛楚夾雜,手指又再收緊,若萱似乎能聽見手指下那細長的脖子發出的聲響,杜衡隻需再用力,隻怕就要折斷,“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他手指忽然微鬆,聲音從齒縫中透出一絲壓抑的冷漠。
沐七睜開眼睛,黑眸如珠,淡淡的光彩靜靜停駐在他臉上,片刻後又匆匆滑走,語氣裏帶著一絲冰涼:“沒有!手下敗將還能有何言語?”
杜衡的眼睛瞬間恢複冰冷,手指突然一用力,沐七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杜衡手指尖發出墨色的光暈,沐七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杜衡眼裏的冰冷漸漸變得模糊,若萱似乎在他的眼睛看見了一絲淚光和不冷靜。
若萱認識的杜衡,像是青鋒頂上的青鬆,姿態悠然,卻出塵且遙遠,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如今,她卻看到了他的不遙遠他的不冷靜。他好像從遙遠的山頂飄落,有了凡俗的哀傷,若萱知道麵前這個安然知命的沐七就是他的不冷靜。
若萱想,如果有一天要讓她殺死自己最愛的人,她會不會舍得下手?想到這裏,她心中已經是一片顫抖,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一定會讓自己死在他的前麵,那樣,就不必麵對他的死亡,不必麵對他將來可能有一天的背叛,就像杜衡之於白芷。
她不敢再看,害怕麵對這一幕,正閉上眼睛,身邊卻有人拉了她一下,耳邊有低語:“他們走了。”睜開眼睛,屋裏果然已空無一人,“他們去了哪兒?”
褚越伸手遙遙指了指山頂,“這個時候,除了那,他們還有哪裏可去?”
“走!”若萱扯下他的手,把他往外拽,一拉卻沒拉動,莫名的看向他,褚越緩緩搖了搖頭,看向山峰輕歎:“這種時候還有何好看?”
若萱一愣下黯然的垂下了頭,是啊,自己剛剛不是因害怕閉上了眼麼?如今追去又有何意義?歎了口氣,輕聲道:“是啊,他們這種最後的時刻,不看也罷!”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眼前白雲如幻,虹橋如詩,是黎晏為狐女許下的白首到老,是青鋒上最浪漫虛幻的雲橋。
沐七看向身邊的人,那是一個很好看的側臉,放在整個東陸都是數一數二的清俊無匹,剛剛差點掐死她的那隻手此時正緊緊的拉著她,腳下是湍急的白河水,石上的玉芝草早已被摘下,隻需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有時愛情便是這樣,越往前越是美麗,可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越是充滿危險,若是貪婪的想得到更多,也許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心中有所功利的人本不該有懷有深情,父親早這樣說過,隻是她不信,也許這就是他們這一族枝葉凋零的原因。
“告訴我你是誰,這張臉這具身體,是真的你嗎?”他目光深邃的凝視著她,伸手拂上她的臉,語聲輕柔,指尖卻冰冷,緩緩滑過她的臉頰,停留在她的後頸上。
沐七摸不清他要幹什麼,全身繃緊,“魔本無相,隻有你們人族愛這副皮囊,在我看來,沐七這副皮囊已是上好的,可惜你還是太清醒!”
“哼!”杜衡冷笑一聲,猝不及防的低頭吻住她的唇,極輕的慢慢吮吻,像是品嚐世上最後的美味,一點點、一點點的加深這個吻,雲橋上的白雲慢慢聚攏在他們周圍又慢慢散開,白河水聲好像慢慢低下去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鬆香,他的唇舌既溫存又肆虐,她全身的警惕都慢慢鬆懈,直到後腦的一股寒意襲來,她猛地推開他,眼中驚懼悲傷交聚,身子往後飄了數米,懸在半空中,雪白的廣袖如蝴蝶般在風中輕舞,“你……”
杜衡殘忍的抿了抿嘴角:“不過以彼之道。”
“告訴我銀虺鞭在哪兒!”
杜衡目光如刺般刮過她的臉,“你的目的果然不是石上玉芝,青鋒根本沒有銀虺鞭。”
沐七急道:“撒謊!青鋒門祖師黎彥所鑄銀虺鞭,千萬年來都封存在你們青鋒,豈會沒有?你們青鋒秘密很多,我看最大的秘密就是西山那座竹寮,竹寮外的結界非常人所設,我根本無法進去,銀虺鞭一定在裏麵。”
“沒有!”
沐七靜靜的注視了他一會兒,緩緩開口:“本來,我是不打算在今夜,隻可惜你們發現的太早。”空中忽然冷下來,不同以往的氣候變化,好像空中的風都凝結成霜,萬裏雪封,冰凍千裏,沐七蒼白的臉上布滿一層雪霜,銀發如雪。
杜衡平靜的瞅了她一會兒,淡淡開口:“原來,是三大魔族裏的雪魔。”
當她的眼珠也化作了白色時,杜衡的眉上已覆上了一層細霜,他緩緩的一抬眼,眼中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你打不過我。”
沐七白唇輕輕一勾,一絲蒼涼從她口中發出:“我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嗯!”杜衡微微的一垂眸,掌中已彙集千斤力量,他也沒有用兵器,僅是如此,他的靈力也非沐七能及,隻是雪魔啊,能將世間萬物都化作純白的雪魔,能將他靈力的一半都冰封在空中。
他仍是緩緩的緩緩的靠近了她,冰封的空氣觸到他的衣袂即碎,滿地雪光襯著她眼中的驚慌和最後的殊死搏鬥,他的身上好像不僅僅有杜衡的力量,還有一股強大的,她根本無法預測的力量,她用最後的靈力營造的冰封世界在崩裂瓦解,她似乎能聽見自己心脈漸漸碎裂的聲響,指尖的霜雪化作根根冰刺做最後一擊,有些冰刺穿過他的掌心,有血滴落,更多的停留在了他的掌心紛紛調轉了方向,逼人的寒氣襲來時,她隻覺得有耀眼的紅色在身上綻開,她從不畏寒,可是這一刻,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寒冷,透過她的肌膚一寸寸的侵蝕進了她的心,經脈碎裂的聲音逐漸清晰。
她聽見自己急墜的聲響,有淡淡的鬆香襲來,寒冷的身子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身雪白的不染一絲塵埃的廣袖流蘇裙子是她的嫁衣,她太愛白色了,連嫁衣都做成了白色,以至於那血就更加的明顯,仿佛一朵朵紅梅綻開在她身上,這又何嚐不是她為自己做的殮衣。
“我沒有殺他們,他們隻是被寒氣封體,隻需在溫暖的地方呆上十天半月就好了。”她的眼睛離他的很近,能清晰的在他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雪發白唇,那滿臉的霜雪真的一點都不好看。
他擁著她的身子緩緩落在雲橋之端,腳下的白河水映出他們的身影,有微微的漣漪,就像他無法再平靜的雙眸,他沒有說話,隻靜靜的點了點頭。
沐七眼中含淚,微微一笑,抬頭專注的看著他,當她在沐七身上睜開眼睛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正在做一件永遠也無法完成的事,卻無後悔隻有遺憾,如今隻想問他一句:“走上雲橋的那一刻,是真的嗎?”
他低頭輕輕的吻住她,唇隻靜靜的停留在她的唇上,她的淚自眼角滑落,有他的聲音低低的在耳畔響起:“即使你不是我的白頭偕老,我也要牽著你的手走過雲橋。”
“雲橋之端,你許了我白首之約,可卻沒有守諾,而我的一生已經快要走完,最後的這一刻是在你懷裏,我就當你已經完成諾言了吧!杜大哥,你帶我來青鋒前的那一夜,我說的話真的沒有騙你,我真的寧願這一切都隻是個夢,等從夢境醒來,我還可以在娘身邊撒嬌,忘記夢裏被滅族的慘烈,忘記夢裏最令人牽腸掛肚的你……”她緊緊的握住他的手,有白光泛在他的掌心,“幫我記住,我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找到我的弟弟,雪魔一族僅剩他了,要小心……紫魔……陌……”
“七七……”
沐七臉上的白霜在漸漸褪去,氣息卻漸漸微弱,一雙眼眸黑如點漆,流露著冷靜的光芒,“如果你願意,我想留給你一個最美麗的沐七……”
白衣黑發,靜靜閉目在他懷裏的沐七,就如初見她時,隻是這次她不會再睜開眼睛,雪魔用最後的氣息冰封了沐七的屍身,一團純白的光芒卻在遠離這具身體,落在杜衡的掌心,隻餘了一絲冰冷,漸漸隨風化去。
雲橋上依舊萬裏雪封,冰凍千裏。
杜衡眼中的淚光也早已凝結成霜。
即使你不是我的白頭偕老,我也要牽著你的手走過雲橋。
這是我給你的許諾。
也是永遠無法完成得到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