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胖婦女一頓道別，蕭竹沁繼續拉著二狗進城了，選擇了和胖婦女背道的方向。胖婦女一走，二狗立刻縮回手，往城門外跑去。
    密密麻麻的小雨很快包圍了天地。二狗想起自己出來這麼久，盲爺爺和盲奶奶一會兒擔心過頭，摸出雨棚來找他，地滑雨水多，不小心出了什麼事也沒人照應，十分擔心，當然要趕回去找到他們，還有收拾東西準備上城這些事，現在也要他做了。
    蕭竹沁眼明手快，又是一出手抓住二狗的手，剛才一臉笑意全都不見，嚴肅和擔憂在他臉上毫無掩飾，好看至極的臉在灰暗的環境裏是唯一的發光體。
    “你聽我說，去年二愣子進城得罪了人，對方是官家少爺，揍了二愣一頓，今年二愣要找他報仇，可是官家少爺是打不得的……”
    在蕭竹沁說話的時候，二狗就在不斷地甩手。現在一聽蕭竹沁的話，雖然知道蕭竹沁不是拉著他去打架，不會打到什麼官家少爺；但是勸架是免不了的，可是勸架這種事情，尺度一個把握不好就會出事連累自己——何況，別人打架，要倒黴也不幹他的事，二狗實在沒理由和蕭竹沁一起去幹什麼。
    二狗還是那句話：“完全和我沒關！你快放手！”
    雨滴很快將兩人淋得濕遍，二狗眼睛本來就不行，現在雨水打進眼睛裏，怎麼眨巴都眨巴不完，難受的很；二狗忍不住伸手去揉眼睛
    蕭竹沁也伸出另一隻手去揉二狗的眼睛，臉色平靜不少，語氣裏開始帶有心虛，顯然是中氣不足了：“你就當……幫幫我唄，狗兒。”
    狗兒是二狗的小名。
    蕭竹沁在二狗麵前軟弱了，這個認知讓二狗心情有點愉悅。那個總是眾星捧月、還理所當然的蕭竹沁，也有要他二狗幫的一天。
    心情愉悅是一回事，盲爺爺和盲奶奶還在城外的雨棚等著他呢，相比之下，二狗當然是選擇朝思暮想的一塊地，才不要和蕭竹沁廝混不清呢。
    二狗掙脫不來手，也規矩下來跟蕭竹沁講理，眼睛裏滿滿的冷漠都快溢出來了：“我不幫你，我要回去找我爺爺奶奶，你不是有一大堆好朋友麼，他們不幫你？”
    最後一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二狗覺得因為天氣而跟著沉悶的胸口頓時舒坦了不少。
    見二狗不掙紮，蕭竹沁拉著他往最近的店鋪屋簷下躲雨。這幾天一定暴雨連連，幾乎沒人上街買東西，店家當然也要回家逗小孩，此刻麵門緊閉，好在屋簷夠大，隻有打在地上又跳起來的雨點兒碰得到他們，小樣兒不足為患。
    蕭竹沁當然不會以為二狗是要幫他的，繼續和他說明情況：“他們哪裏是我朋友，是找我要命的債主……明明和我說好不去的，一轉身就不見了，鬧出事情來可要怎麼辦！狗兒，你幫我，我們一起去找他們……”
    二狗冷哼一句：“你一個人不行嗎？”
    蕭竹沁愣了一下，看上去有點猶豫，過了一會兒才軟著聲音說：“我，我不喜歡一個人。”
    說這短短的一句話的時候，蕭竹沁的眼睛眨了兩下，沾了雨水而略微低垂、濕黑濕黑的眼睫毛跟著撲騰，在他的眼波裏形成兩片形狀優雅的陰影。
    裝可憐。
    “找到他們就不是了，少煩我。”二狗不吃這一套。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跟你去的，趕快放手。”二狗補了一句，低下頭不再看蕭竹沁，立場堅定得很。
    “你就幫我一回，找到他們之後，我送你十個——二十個茯苓軟膏。”見二狗還是沒被打動，蕭竹沁咬一咬牙，“你要什麼，要多少都沒關係，隻要你和我一起去找他們。”
    晨間在環城溪給二狗漱口，蕭竹沁看得出二狗是真的喜歡那茯苓膏，也知道二狗家裏窮，他阿爹不寵他，沒可能給他買東西。可是這話說出口後，蕭竹沁才驚覺不對。
    他的語氣充滿無奈，明明顯顯的妥協反而顯得二狗冷漠小氣；而二狗家裏窮酸，蕭竹沁一句話裏幾次交換，很容易遭人曲解。
    果然，二狗的臉色白了一下，一陣尷尬和屈辱就浮現在臉上。
    暗叫一聲不好，蕭竹沁張開嘴巴就要向對方道歉討罵，怎知二狗一抬頭，眼睛裏的情緒讓人說不上來是什麼：“好，我和你去，你要給我很多的茯苓膏，以後我一管你要，你就得給我。”
    但是蕭竹沁愣是從他眼中看見了怨恨，那種根深蒂固的怨恨。明知道不對勁，但還是點頭：“那我們出發吧。”
    反正以後和二狗有了茯苓膏的糾纏，日子長長的，有什麼偏見誤解可以慢慢講清楚。蕭竹沁毫不著急。
    雨漸漸大起來。蕭竹沁說的那句話二狗沒聽清，滿耳朵都是大顆的雨滴擊打建築物和地麵的聲音。進城的人陸陸續續、三五成群，都撐起了荷葉傘或者紙傘。
    蕭竹沁出來得急，沒有帶任何雨具；二狗本沒打算多呆，吃了包子之後就兩手空空。
    三捷城挺大，可能要找老半天，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二愣子他們可能會因為這大雨暫歇，所以趁著這段時間找他們是再好不過的了。蕭竹沁比手勢，讓二狗在原地等他，自己跑進雨中，攔住一夥手裏有多出的一把雨傘的人。
    臨近城門都沒有熟人，蕭竹沁還是兩三句話要到了雨傘，甚至有個十一二歲的小孩硬把手裏的包紙小糕點塞到蕭竹沁手裏。
    二狗雖然知道蕭竹沁與人相處挺有一套，親眼見到他對陌生人施這迷魂術，還是不由得目瞪口呆。轉念一想，一把荷葉傘不是什麼珍奇的東西，買又不貴，自己做也隻是兩三下的事，就算那夥人送給了蕭竹沁，根本沒什麼好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