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之間，紅妝似乎看見有人在麵前晃動，他輕掀眼皮，但雙眼卻猶如灌了千斤力，剛看清一點，又沉重的閉上。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意識漸漸的清晰，耳朵恢複了聽覺，鼻尖嗅到淡淡的發黴味道，讓他忍不住皺起雙眉。
    “紅妝？”
    耳邊傳來熟悉的輕喚，他心房一顫，睜開雙眼，映入雙瞳的是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而自己正身處於一間老舊的屋子，而那股淡淡的黴味便是來自床上的被單。
    他呆呆的盯著他，過了好半天，才開口問道：“你怎麼在這？”
    床邊的人一襲墨衣，肅慌見他行了，先前陰沉的臉色稍霽，答道：“邱老爺的事情我聽說了，過來看看。”
    當他從挽刹的口中得知邱老爺病逝的消息時，也忍不住驚訝了一晌，腦袋裏麵卻是不斷浮現紅妝在雨中的失魂落魄，到底還是擔心他的。
    有些無奈的輕歎，不知不覺中，他便已經這般在乎他了麼。
    聽到邱老爺的事，紅妝身子一顫，瞳孔瞪大，似乎才反應過來，伸出蒼白的手死死抓住肅慌的衣衫，顫抖著身子問道：“爹爹，爹爹……如何了？”
    肅慌握住那隻冰涼的手，語氣盡量輕柔的對他說道：“邱老爺已經不在了。”
    溫柔的語氣此刻像是一把利劍，給他的身上狠狠劃上一筆，紅妝無力的鬆開緊握的衣襟，清楚的意識到，爹爹真的已經不在了。
    身子被摟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肅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紅妝將整個頭埋在肅慌的胸前，一隻手被他握著，另一隻無力的垂下，喉間有什麼東西堵著，卻是半點聲音都發不出，整個身子都如被抽光了力氣。
    屋內很安靜，空氣裏漂浮沉悶的氣息。
    腦袋裏麵什麼都沒有思考，他就這樣默默的靠在肅慌的胸前，貪婪的吸收著那微薄的安全感。
    “肅慌。”紅妝的聲音突然響起，有些因為難受而抑製的沙啞，肅慌將下巴輕磕在他的頭頂，淡淡的嗯了一聲。
    “你說，爹爹他走的安心嗎？”
    窗外起了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帶來一絲沉悶的煩躁。
    邱老爺走的安心嗎？誰也答不出這個問題，紅妝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沉默在繼續，紅妝的聲音又繼續響起，帶著深深的自責：“如果沒有當年，如果我不是男身女裝，如果沒有遇見你……”
    “邱紅妝！！”肅慌暴躁的打斷他的話，將他的身子端正好，麵色陰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齒，他當然知道紅妝要說什麼，他不得不打斷他的話：“你和我沒有如果，眼前的便是事實！”
    一字一語，重重的敲擊在眼前的人身上，提醒著他，那些所謂的如果是多麼愚昧可笑。
    紅妝睜著依舊迷茫的眼神，愣愣的看著肅慌，似乎還未緩過神。
    看著他這模樣，肅慌臉色更差，周遭陰沉冰冷的氣氛感染到了麵前的人，紅妝撇開一直盯著他的眼神，灰暗的瞳孔終於有了顏色。
    見他躲開自己，肅慌鬆開放在他身上的手，沉默不語。
    兩人之間就這麼安靜的坐著，誰也不開口，誰也不看誰，仿佛另一個人並不存在。
    紅妝拂上自己的心口，那裏正在平穩的跳著，並未因身旁的人而亂了半分，不似從前的悸動。
    年少時，一看見此人就慌亂不已，心情大好，盡管彼此都是男子，盡管忤逆了姐姐與爹爹也要選擇去愛他，曾幾何時，悸動的胸口竟然恢複了平靜，宛如一湖死水。
    側目悄悄看向旁邊的人，英俊的輪廓十分賞心悅目，身上散發著男子成熟的氣息，無一不在吸引他。
    嘴角輕輕劃出一道弧線，原來不是不悸動，隻是早已經習慣了。
    紅妝的小動作並未逃過肅慌的眼睛，早在他的雙眸向這邊凝望時他便已捕捉到，此刻他也回看向他，恰巧看到他嘴角勾勒出的弧度，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後緩和了麵容，“再休息會兒吧，太醫說你身子現在差的厲害。”
    紅妝搖搖頭，堅持要起來，他道：“我想去看看父親。”
    “我陪你去吧。”
    看著眼前的人，紅妝點點頭，“好。”
    因著邱老爺的噩耗，紅妝身子大受打擊，此刻下床竟有些困難，盡管一醒來的時候便察覺到身子不適，但未想到自己的行動力竟然差到如此，讓他不禁皺起雙眉。
    一旁的肅慌斂起了眉峰，嘴唇緊抿，但卻不發一語，隻是靜靜的幫助紅妝起身。
    坐在床上，紅妝困難的彎下腰身拿起鞋子，而後不大利索的將鞋往腳上套，動作遲緩而又僵硬，看著很是吃力，這樣的變化讓他很不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身子已到了這種地步，手上更加努力的動作，行動慌亂，未過多久額頭便急出了一層薄汗。
    低著頭，沒有人能看見他眼中逐漸透露的焦急和不安。
    一雙白淨細長的大手出現在眼前，從他手中拿過鞋子，紅妝看著蹲下身子的肅慌，心情複雜。肅慌將鞋子慢慢給他穿上，聲音溫和道：“別勉強自己，我還在。”
    看著他的頭頂，紅妝的心緒間湧上一股甜蜜，一絲暖意，先前一直幹澀的眼睛此刻有了濕潤的跡象。
    給他穿好雙鞋，肅慌伸手去欲扶他起來，紅妝卻搖頭拒絕了，神情倔強：“我自己來吧。”
    雙手撐著床沿，兩腿都沒有力氣，但他應是站了起來，起立的那一刹那，身子因為不穩而晃了兩晃，笑著對肅慌道：“這不是沒問題麼，我的身子，還好著呢。”語氣裏麵帶著一絲得意。
    然而，肅慌卻皺起了眉頭，心髒突突的跳著，那感覺曾經有過一次，那是在死牢看望他的時候。
    未察覺到肅慌變化的心情，紅妝心情得意的超前走去，但剛邁起腳，整個身子卻是失去了平衡，超前載去。
    “紅妝！”
    耳邊是肅慌的驚吼聲，而後便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他能感覺到他的心髒，正在以驚嚇過後不正常的頻率跳動著。
    肅慌的臉上帶了一層怒火，不由分說的將紅妝打橫抱起，驚了紅妝一跳，想要逃脫他的懷抱：“讓我自己走吧……”
    “閉嘴！”肅慌的怒吼打斷了他的話，他怔怔的看著麵前神色俱變的肅慌，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其實剛才即將要倒下的那一刹那，他和肅慌都明白了一個讓人恐慌的事實，他的身子，到底接近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