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先是一愣，隨即表情各異，黑衣人俱是一副隱隱透著悲戚之色，卻誰也沒有說什麼。天禧帝隻是冷笑一聲，任憑滴下的水珠沾濕英俊的容顏：“我的大皇兄，幽禁這些年還是不知反省，既然朕當年能從你手中奪取皇位，如今再來一遍也未為不可。隻可惜要讓我這皇兄再體驗一回一敗塗地的慘狀，這一次，朕，必殺之無赦。”
    這時眾人方才醒悟，眼前這個即便身處狼狽卻依舊傲然屹立的男子是一個怎樣性格的人。當年以一己之力用盡雷霆手段鬥敗大皇子登上帝位是何等的豔驚四座，即使過去了這些年也依舊讓人難忘。眼前的男人黑發似墨，鬢發微亂，眼若寒星，唇角掛著似有還無的冷笑，即便衣衫淩亂，渾身是水，那身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傲岸也始終無法磨滅。
    略作整理眾人準備上路，龍鱗軍是曆來追隨帝王的，但是如今帝位易主，龍鱗軍卻依舊不離不棄，不得不說還是天禧帝印刻在骨子裏的帝王之氣震懾吸引著屬下的人為之心折而萬死不辭。
    山間的陰影投射在眾人臉上，仿佛一片去不散的陰霾。馬蹄緩緩地踏在細碎的沙地上，發出細微的聲響。道路之上，無人說話。
    天禧帝默默思考著如今的形勢，從永瑧的手中逃離已經是九死一生，雖說他有信心奪回失去的一切，但又談何容易？夏關，萬城……天禧帝緩緩地皺起了眉頭，夏關是拱衛萬城之用，雖說不是如同潼關一樣的萬丈高牆，雄師數萬，但作為一個關卡也是固若金湯的。這夏關原本是守衛中原的最後一道屏障，攻破之後便是萬城，而萬城之上就是順都。
    一旦夏關被攻破，拿下萬城幾乎是轉瞬之間，如果順都被鳳陽王糾結的聯軍攻破，憑借大皇子手中掌握的禁軍，不可能守住皇位，屆時鳳陽王想要登基便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必須阻止各路諸侯的聯軍。
    大皇子除了母家不足為懼，可如果皇帝換了刑逖，就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了。
    “現今順都是怎麼說的？”天禧帝沉默半晌問道。
    龍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皇帝的意思，沉聲回答道：“大皇子著丞相擬旨，說……說天禧帝暴亡於宮中，又矯詔稱製……但是諫議大夫又聯合一班臣子要求大皇子發喪驗屍，大皇子以有損皇威為由拒絕，所以現金朝堂之上仍在爭執不休。”
    “哼”天禧帝冷笑一聲，“當真是蠢貨，連朝臣都無法收服就急匆匆的登基，他這些年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如此莽撞性急。”
    龍一淺笑一聲，坐於馬背之上雙手虛拱了一禮，又緩緩說道：“如今不僅朝堂之上議論不休，民間也有傳言說陛下您其實未死，大皇子乃是矯詔稱製，就連順都下達各城的詔令也多有不聽從者。”龍一說這話的時候麵露得色，似乎已經看見了大皇子眾叛親離的下場。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看來朕的大皇兄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天禧帝冷冷說道，朝堂不穩，民心盡失，被趕下帝位也不過早晚的事。但是現在他還不能被趕下去，還需要他的大皇兄來守住順都，抵禦聯軍。
    有誰來拖住刑逖呢……天禧帝靜靜思考著，腦海中閃現一個人，隨即皺起了眉。那人當初說要向北凜借兵，想必就是要完全掌控永安教……天禧帝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深深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中。
    ……
    赤水河畔。
    其實被水流衝到岸邊的不止天禧帝眾人及元翌，還有昏迷不醒的永瑧。天禧帝靜靜地凝視著他，這男人還是如此美麗，黑發濕濕的貼在臉側，原本略顯陰惻的麵孔也因著濕發而顯得有了幾分柔和。唇色是淺淺的如同山茶花，因為濕了水而分外瑩潤，隨著主人睡夢之中的場景而微微抿起。這就是曾經令自己心動的模樣嗎……天禧帝隻覺得自己神思刹那間有些恍惚，與這個男人再見已有數月，但兩人之間的糾葛已不是用時日可以數得清的了。
    昏睡之中的男人唇齒微動，模糊囈語，天禧帝沒有認真去聽，卻隻見龍一神色大變。於是站立的男人認真聽去，卻如遭雷擊，永瑧所喊得不是別的，正是那“北辰“二字，他的名諱。
    此地除了龍一沒有人知道天禧帝與這躺在地上的男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龍鱗軍的一名隻當地上這男人不敬天子，喃喃道：“這人竟敢直呼陛下名諱，好大的膽子……“這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龍一詭異的眼神，隻是自顧自地說著。
    永瑧輕輕呼喊著他的名字，天禧帝一瞬間竟覺得呼吸困難，他應該對這人恨之入骨才對，但這一刻卻又竟覺得他其實十分可憐。這幾十年都過去了，永瑧的心神都緊緊地附在他身上，怨恨也罷，癡戀也罷，這人從沒刻忘記過自己……
    ……
    “娘親，我也願這一生都不會遇見令自己傾盡一生之人，若、若有，願我所愛之人為我癡狂不已，傾其所有，縱使我棄她如敝履，她也甘之如飴，生生世世不得回轉。“
    ……
    “陛下……陛下！”龍一輕聲喊著陷入回憶之中的天禧帝，又試探著問道，“陛下準備如何處置他？”龍一的眼神小心翼翼，畢竟他是唯一知道天禧帝與永瑧之間秘密的情事的人。
    天禧帝遲遲沒有回答，眼神幽深好似一潭湖水，直叫望著他眼睛的人深陷其中。
    “……陛下？”龍一輕喊出聲。